月桃树下,安戌和月桃树灵的身影再次出现时已是旁人肉眼无法看见的状态。
此刻的月桃树灵双目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她望着安戌道:“白衣好上仙,石武真的死了吗?为什么你第一次跟我说起时我还只是觉得惋惜,可现在看到轩浩然期待石武回来的样子,我心里就好难过。”
安戌知道她心性单纯善良,歉意道:“月桃,对不起。”
月桃树灵摇头道:“这不是白衣好上仙的错。只是连白衣好上仙都无法救他吗?”
安戌回想起在极难胜殿外看到的画面,那只火凤被霍灸捏碎扬入道灵护境阵内,他说道:“我救不了他。”
看着安戌无奈的模样,月桃树灵擦干眼角的泪水,忍住不哭道:“白衣好上仙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傻孩子,你才没有对不起谁。”安戌安慰她道,“是我的错,若我早些插手的话,或许他还能有一线生机。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月桃树灵抽泣着道:“白衣好上仙,石武的寒疾是不是那凶巴巴的黑衣上仙……”
安戌立刻制止道:“月桃,你千万不要多想,这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了。以后不管是谁问起,你都要当做全然不知。记住了吗!”
月桃树灵第一次见安戌如此紧张的神色,连忙点头道:“月桃记住了!月桃答应白衣好上仙谁都不说!”
安戌这才放下心来道:“嗯。还好你知道的不多,别人也应该查不到这里。不然我真怕你会被波及进来。”
月桃树灵轻声问道:“上面的世界这么复杂吗?”
安戌点头道:“非常复杂,复杂到我有时候都很羡慕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在这里安稳地修炼即可。”
其实月桃树灵想说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想的,比如她就经常想起安戌,想要能修炼到可以与安戌并肩作战,但这些话她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月桃树灵转而说道:“那白衣好上仙如果累了的话就经常过来月桃这边吧,月桃可以陪你说说话。”
安戌道:“如果我孑然一身或许真可以这样,但我现在不仅仅是一个从圣境修士,更是极难胜地的守护者。我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比如等等我就要上去外隐界,去找一位善慧地的神机峰门人。虽然我师兄已经口头邀请过了,但我还是要以我之手令邀请他们神机峰上的花径轩一来我极难胜地。还有就是要去安抚九天十地其他势力的门人,尽管我知道他们来我极难胜地只是为了破境升修的机缘,但只要我小师弟的身份一日未明,那我就要尽量保着他们。因为我不知道我小师弟会不会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我师兄近来杀业太重,我想找几位佛门道友置换一本,希望能清除一些我师兄身上的业障。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做了。”
月桃树灵见安戌有这么多负担和苦恼,心疼道:“白衣好上仙你这样子好辛苦。”
安戌轻笑一声道:“这就是我安戌的命吧。只愿我争取过来的这些缘分中,有一人是我那小师弟就好了。到时候他继任极难胜皇,我就不准备修炼了,我想找一处地方逍遥隐居。”
这些话是安戌从未对别人说过的,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跟这小树灵说这些,但他就是想遵从本心地说出来。
月桃树灵听后也是一阵心驰神往,想着自己如果可以和白衣好上仙一起隐居就好了。
安戌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他与月桃树灵作别道:“你好生修炼吧,我要走了。”
月桃树灵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安戌说要走的时候,她还是不舍道:“白衣好上仙才来不久……”
安戌温柔道:“我来此就是为了看你一眼顺带问一下你石武还有何遗愿,现在事情都办完了,我也该走了。”
月桃树灵感伤道:“为何我听白衣好上仙这语气像是以后都不会来了。”
安戌见这小树灵如此伤感,对其道:“其实我和我师兄以前很少出现在凡人界和外隐界的,因为极难胜地的机缘多是在内隐界中,那些外来势力鲜有在这两个地方生事。这两次说来也巧,都是和石武有些关系,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你放心,我一有时间就会来督促你修炼。这里虽然灵气稀薄,但好在你有石武娘亲赐你的灵液和我给你的仙灵髓吸收,应该足够你修炼很长时间了。”
月桃树灵问道:“很长时间是多久?”
“起码两三百年以上吧。”安戌估算道。
“两三百年?”月桃树灵惊道。
安戌对她解释道:“月桃,修真界的两百多年其实并不算久,等你以后修为越高就会发现境界晋升的速度会越来越缓。特别是你到了元婴之后,那时候的你已经走在了自己的道上,处于对道的参悟中。在你元婴开空冥的那一刻,你就能连通你所悟的道之空间,开启另一番天地了。”
“道之空间?另一番天地?”月桃树灵懵懂道。
安戌笑着道:“是我有些着急了,你现在还是筑基期,后面还要经历金丹期、元婴期,这就需要漫长的岁月了。对了,等你到了元婴期,树灵离体的距离就能增加,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外隐界一览天地。”
月桃树灵觉得自己真是生错了地方,她憧憬道:“白衣好上仙,要是我能生在你们内隐界就好了,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
安戌回道:“那你就错了,若你真的生在内隐界,或许我们根本不会相遇。我甚至都有可能不知道你是谁。”
月桃树灵越想越怕地双手捂嘴道:“对哦!”
“月桃,我曾经也想过带你去内隐界,但内隐界与凡人界之间的灵气浓度和环境差异极大。你之树身能不能承受住内隐界的灵气威压还是两说,但你之树灵肯定会崩溃,即便是我也只能保你一缕残魂不灭。到时候你之残魂要在留存的树身中慢慢休养,至于失去多少本体保留多少记忆,我不能确定。”安戌如实说道。
月桃树灵听了赶忙摇头道:“那我不要去内隐界了,只要白衣好上仙有空可以下来看看月桃就行。”
安戌怕月桃树灵多想,许诺道:“冥冥之中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在何时遇到何人又会做何事,皆是如一条条相交的线般错综复杂地连接着。我现在只能答应你,等你修为到达元婴之时,我会让我几位木灵根的好友过来相商,看他们有没有别的办法在损失最少树灵的前提下带你上去。”
月桃树灵拒绝道:“月桃不要了,月桃在这里就好。月桃不想任何有关白衣好上仙的记忆消散。月桃在这里能遇到白衣好上仙就是老天爷对月桃最好的赏赐了。”
若是换作极难胜地的其他人在知道安戌身份和地位后,听到他说要助其飞升内隐界,早就感恩戴德地跪谢了。可月桃树灵就像她说的一样,她只要能拥有与安戌一起的记忆就行。
月桃树灵那颗灵纯净善良的心或许就是安戌如此关照她的原因。他每次看到这小树灵都会有一种心境平和之感,一如他当初刚走上修道之路时那样。
月桃树灵乖巧道:“白衣好上仙快去忙吧,月桃也要开始修炼了。”
安戌点头道:“好。”
安戌的白衣身影于月桃树旁消散,月桃树灵不由得伸手去触摸安戌消失的地方,而后更加坚定地要好好修炼,她不允许自己让白衣好上仙失望,她要与白衣好上仙在以后有更多的记忆。
轩家村中,那些围观仙人的村民在安戌和月桃树灵消失之后许久才缓过神来,他们也和安戌一样先行恭喜了轩浩然几句,而后就意犹未尽地走了。他们边走边在感叹轩家村总算有个仙门弟子了,而且还能让两位仙人专门过来跟轩浩然道新婚之喜,足以说明这个仙门对石武的重视。以后他们和林家村村民见面时就有吹嘘的资本了,这段时间以来林家村的村民没少因为林青和林二狗被拜月宫收为弟子而在轩家村村民面前得意。这些轩家村村民不由得想起了石武的样子,想到那时候石武父母失踪,那孩子就在村门口一天坐到晚地等着,心中为他感慨的同时也念着这娃儿总算熬出头了。
轩浩然手捧两坛桑落酒和他父亲回去了屋子,轩浩然大伯一见那仙人不是来收轩浩然为徒的,自己带来的消息还害得林佳秋担心地在那哭了,他连饭都没留下来吃就匆匆走了。
轩浩然笑着将那两坛桑落酒递到林佳秋面前道:“这下不用担心我跑了吧,是小武让仙人给我们送喜酒来了。”
林佳秋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她的心早就安稳了下来。现在见轩浩然竟然取笑她,她羞得转过头去。
轩母护着儿媳瞅着轩浩然道:“秋儿担心你怎么了?不担心你你才要去哭哩。秋儿别理这没良心的,跟婆婆做饭去。”
林佳秋一听轩母直接以婆婆自居,是又羞又喜地跟她去了厨房。
客厅里现在就剩下了轩浩然和他父亲,轩父道:“那娃儿还是那么念着你啊。”
轩浩然开心地笑道:“那是!我可是他大哥呢。”
“还大哥呢?你也就年纪比他大点吧,那时候你跟他可没少做荒唐事。”轩父笑话轩浩然道。
轩浩然不承认道:“才没有呢。”
轩父今儿个高兴,也就调侃轩浩然道:“没有?你九岁那年你们两个是怎么醉酒的你忘了?”
轩浩然闻言立马变老实了,原来那时候轩浩然经常跟石武讲江湖上那些侠客是如何如何豪饮结交的,听得石武那叫一个激动,于是他就偷偷从临涛馆拿了两小碗桑落酒出来。他们二人一人拿着一碗坐在月桃树下扮成两个相逢于江湖的大侠。那时候轩浩然九岁,石武才七岁,碰碗之后二人一口下去直接辣的将嘴里酒水全喷了出来,两个人还不住地吐着舌头。轩浩然当即就问石武是不是拿错了,他觉得他们两个都有大侠本色,而那些书里说的大侠都是一碗接着一碗喝的,没理由他们连一口都喝不了。石武被轩浩然问得没底,但他闻着碗里桑落酒的香气和平时轩祥喝得一模一样,为何到了嘴里就变得那般辛辣了。石武就对轩浩然说他应该没拿错,说不定是他们不适合做大侠,这话可把轩浩然给激到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噜咕噜就把整碗桑落酒全喝进肚里,石武也不服输地一碗下去。二人这么个喝法反而觉得不辣了,还觉得有些回甘。不过他们肚里就开始翻涌了,脑袋瓜子也变得嗡嗡的,他们看到各自面红耳赤的样子后都哈哈哈地笑话对方。只怪那桑落酒后劲极大,那两个娃儿这般喝下去不一会儿就在月桃树下打起了醉拳。路过月桃树那边的轩家村村民见了,就去找了石临涛和轩浩然父亲过来。石临涛一见是自家娃儿拿过来的桑落酒,赶忙给轩父道歉。可轩父也知道这肯定是轩浩然撺掇的,就对石临涛说着抱歉。那两个娃儿见他们爹爹在那儿互相说着对不住,大气地一拍胸脯说今儿个是英雄惜英雄,谁都没有错。
石临涛和轩父见状只得拎起自家娃儿各回各家,两个醉酒的娃儿在路上一股脑儿地说自己以后可是大侠,让他们爹爹放尊重些,引得看热闹的村民大笑不止。到家的他们也确实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各自被狠狠揍了一顿。等第二天醒来,他们是又痛又叫的,跟他们说起前一日发生的事,他们愣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轩浩然想得出神,轩父笑道:“怎么着,想起那时候自己醉酒的样子了?”
轩浩然哈哈笑道:“爹,我现在的酒量说不定比你都好咯。”
“哟,大话说得这么快,小心等等醉到桌子底下啊。”轩父打趣道。
轩浩然笑着将一坛桑落酒先放去了厨房柜子下面,在轩母的盘问下他说他要和他父亲喝酒,轩母知道他们今儿个高兴,也就让轩浩然将四只瓷碗先拿到客厅桌子上。
轩浩然偷偷看了看林佳秋,林佳秋也双目含情地回看了他一眼。光这个眼神轩浩然就知道林佳秋已经不生气了,他兴高采烈地回去了客厅。
见轩浩然将瓷碗拿了过来,轩父道:“你小子真不怕喝醉啊,拿这么大的碗?”
轩浩然一拍桑落酒上的泥封道:“今日我们父子就来比试比试酒量!”
轩父也来劲道:“行啊,不过我们可得先说好了。没醉的那个等等要去跟你祥爷爷和你佑闲叔报个信去。他们跟石家关系也很好,小武的事情他们一直挂念在心上。知道小武现在有仙人医治,他们也可以放心了。”
轩浩然点头道:“嗯,应该的。”
说着,轩浩然就将一个瓷碗先放到轩父面前,帮他父亲倒了一碗桑落酒后,那酒香之气瞬间弥漫在整间屋子。
轩父怀念道:“临涛兄弟在这里时,可没少请我喝这好酒啊!”
轩浩然也是怀念道:“那时候就跟小武喝过一次,还被你打了一顿。这次我可要好好尝尝。”
就在父子二人端起酒碗之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待轩浩然起身开门,就看到轩佑闲扶着轩祥过来了。
轩祥第一句就问道:“有小武的消息了?”
轩浩然嗯了一声就将轩祥他们迎进了屋子。四人相对而坐后,轩祥嗅着鼻子道:“桑落酒!”
轩浩然笑道:“祥爷爷还是这么厉害!祥爷爷,小武他现在出息了,被仙人收为了弟子。这正是小武托两位仙人帮忙送来的桑落酒,佑闲叔也来一碗吧。”
轩浩然将剩下的两个瓷碗放至二人面前,先帮轩祥倒着。
轩佑闲见这瓷碗起码能装半斤的桑落酒,赶忙对轩浩然道:“我大伯现在酒量不行了,浩然你少帮他倒点。”
轩浩然一听就真的不帮轩祥倒多了,轩祥一拍轩佑闲的臂膀道:“今儿个高兴,喝一碗临涛酿的桑落酒怎么啦?浩然啊,你就帮祥爷爷倒满就行了。小武在这里的话他肯定也会帮我倒满的。”
轩浩然见轩父和轩佑闲都对自己点了点头,也就帮轩祥那碗倒满了。
轩浩然在帮轩佑闲也倒好之后,就端起酒碗道:“祥爷爷,佑闲叔,就让我们敬小武和他父母,祝他们顺顺利利,一切安好。”
“嗯!”四人同时举起酒碗,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今晚的轩祥难得地又喝醉了,但轩祥媳妇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唠叨他。她反而很开心,因为她知道有仙人帮石武医治寒疾了,以后回来说不定还能见到。
所有的事情都像是随着外隐界南部的乱局一同安定了下来。现在的外隐界不要说外来修士不敢再乱来,就是那些以前互有仇怨的本地宗门都是偃旗息鼓,生怕一不小心惹来那黑影杀圣。
杀圣霍灸的名号也因为这一次的乱局而在外隐界响彻。
海渊宗外,众多元婴修士都在对青阳子道喜,不仅是他之碧鳞青蛟化龙晋升空冥境,更因为青阳子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他们都想趁着青阳子还在外隐界时与其结个善缘。
青阳子对这些同历生死的道友自然也是以诚相待。
老毒物于人群外走入,那些修士眼中皆是蔑视之意。若不是因为这是在海渊宗门口,他们不能越俎代庖,其中有好些个就要上去杀了他了。
老毒物服下的灵膳效用已过,他又因断臂和阵灭之法被破,如今已彻底沦为元婴初期修士,这里任何一人都可以要他性命。
青阳子知道老毒物先前的做法极为狠毒,但若没有他换来的灵膳和水天御杀阵,他们这些南部修士或许早就死在了鬼刹手中。
青阳子开口道:“诸位道友,万埩道友因报仇心切行了极端之法,我不能要求各位道友去原谅他,但于我个人而言,若没有他耗尽家底与火灵子和周培换取灵膳与阵法,我青阳子可能第一时间就被鬼刹所杀,更别说能坚持到我师尊降临。所谓因缘际会,说的就是这种吧。”
老毒物目中现出感激之情,他知道青阳子这番话无疑是给了他一条生路。
炼傑等人细细想过也觉得却如青阳子所言,皆叹着世事难料。在炼傑附和下,南部众修士也都表示对老毒物既往不咎了。
老毒物老泪纵横地跪地道:“多谢诸位道友!”
青阳子见南部局势终于稳定下来,松了一口气道:“诸位道友若不嫌弃,便在我海渊宗内休息几日。我过段时间就要闭关潜修了。”
众人纷纷作揖道:“我等先行恭贺青阳子道友晋升空冥境。”
青阳子与其身旁龙首人身的青鳞拱手回谢。
就在众人欢聚之时,海渊宗外突然来了一人,正是那一身蓝衣手持白玉圭的俊秀男子。他也对着青阳子拱手道:“恭喜恭喜。”
青阳子知道来人修为比之鬼刹更高,不过霍灸没有对他出手那就表明此人与南部之乱无关。这时林澜的蓝色元婴也以灵气传音于青阳子,说此人名为任星移,从一开始就在帮着他们海渊宗。原本海渊宗外还有一黑衣童子,正是在这任星移的规劝下才放弃了对海渊宗的进攻。
青阳子闻言作揖道:“多谢任前辈照拂海渊宗之恩。”
任星移不以为意道:“你不必谢我,是你海渊宗有这福缘。我原本也应离开,但我一西北幽天的好友让我帮他将这鬼刹的尸体带回内隐界。不知青阳子道友可否答应?”
青阳子正愁西北幽天之人碍于霍灸的威名不敢亲自来取鬼刹的尸首,毕竟霍灸说过要杀西北幽天五名返虚期修士,十名炼神期修士来抵命。现在见任星移主动要帮西北幽天修士带走鬼刹的尸体,自然乐意道:“有劳前辈了。”
任星移笑着道:“那你我便在内隐界再会了。”
“好。”青阳子恭敬作揖道。
任星移持着白玉圭回了个礼便施了术法将鬼刹的尸体浮于身后,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向着北方疾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