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求吾道第一卷江湖路第二百一十六章鱼自投网随着一个个消息接踵而来,鸿来城内陌生的江湖面孔也是越来越多。一些个江湖上不是那么出名的人物在鸿来城被人认出是冒充的,双方一言不合后大打出手,最后那些冒充之人混入人群戛然而逃。这样子的事情在鸿来城时有发生,让整座城池一时间变得龙蛇混杂。
不过这种冲突绝不会在大年初六出现,因为这日是鸿来城两大霸主之一,铁掌帮余老帮主和少帮主的出殡下葬之日。铁掌帮这几日没有追究那些混进鸿来城的外来人,但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铁掌帮帮主余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送走父亲和儿子。
余承和余焕的葬礼办得风光十足,余专门请来了远近有名的齐天观观主,相传此观第一任观主还曾为秦国姜氏于秦都布阵施法,是有极深道行的。
那观主一身青衣道袍,两撇八字胡须。在他一阵摇铃念咒之后,以朱砂于黄纸上写了一连串古怪难懂的符。他一口气写完三张,而后拿着符纸在余身前叽里呱啦地念了一通,念完后将其一张符纸递于余道:“余帮主,这道符纸可以保你安稳无忧,心想事成。”
余恭敬接过,而后就听那观主举剑喃喃道:“人有人途,鬼有鬼路。今生缘尽,来世福聚。归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
那观主念完咒就将手上符纸放于两边烛火之上,只见那两道烛火像是真灵显化一样向天窜出两道火光,看得在场众人无不称奇。
那观主摇头晃脑地又念了一阵,端起一旁碗的福水以青叶沾湿,先在余身上洒了几滴之后,又对着在场众人一一洒过。道场做完,他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开口大声道:“吉时已至,出行!”
在齐天观观主的大喝声,一众哭丧队伍连同着无数江湖豪杰相继而出。捧着灵牌走在队伍最间的余心悲切非常。若前几日他还能强撑着应对众人,但这一日知道自己要与父亲和儿子彻底诀别了,他一想起父亲与爱子的过往种种,就不禁潸然泪下。
似是真被那观主算准了时辰一样,众人将余承和余焕的棺柩下葬到风水宝地之后,刚刚立完石碑拜祭好二位亡者,天上就降下了瓢泊大雨。
那齐天观观主顺势道:“白事已过,见雨则喜。”
在一旁的余问道:“仙长,这是何兆?”
齐天观观主道:“此乃吉兆,意思是余帮主可以心想事成。”
余一听虽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让旁边管理账房的大哥等等多付些银子给这观主。
那齐天观观主听得是心乐呵,想着天要送财真是挡也挡不住,但面上还是故作高深道:“余帮主客气了,修道之人本不在乎这些钱财的。但既然余帮主诚意之至,想必日后不久,帮主心所念必能成真!”
余只当他是奉承自己,拱手道:“多谢仙长了。”
这时恰好有帮众过来禀告,对着余耳语数句之后,余面上现出异样,看向齐天观观主的眼神崇敬非常。
那齐天观观主也是个老江湖了,他见余如此看他,肯定是有人传来了什么对自己有利的消息,是故摸着自己的两撇八字须,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果不其然,余吩咐自己大哥道:“哥,你在这里好好招待仙长他们,等等给仙长多一倍的报酬。我要先回铁掌帮,有那人的消息了。”
余大哥一听,握了握余的手臂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嗯!”余说完就捧着两个牌位奔回去铁掌帮了。
当余回到铁掌帮时,帮内待客厅里站着一个人。那人头发斑白,负手而立间细细地看着铁掌帮内的一事一物,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
余见得来人,心感慨万千下,还是叫了一声:“翟叔。”
那老者听到这声翟叔,又看到满身湿透还抱着两个灵牌的余,心疼道:“孩子,你辛苦了。”
余知道这人来了,那么就是有消息到了。余让下人去铁掌帮客房通知莫竹之后,就找人拿了块干布过来,将写着余承与余焕名字的灵牌擦拭干净,先放在了自己的座位旁。
看着满身狼狈还要将灵牌擦干净的余,那老者叹气一声道:“贤侄,节哀顺变。我与你父亲斗了大半辈子,如今他走了,我的心里突然空的。哎,当年鸿来城的余承和翟望在江湖上谁不拍手称好。却因为我和他的一次意气之争,说要看谁才是鸿来城最厉害的那个,闹得双方从原本的至交好友变成现在的老死不相往来。”
原来这人正是鸿来城第二大势力飞信堂的堂主翟望。
余抱拳对翟望道:“翟叔,不管怎样,此次您相助铁掌帮的恩情,我铁掌帮永世不忘。只等擒住点杀剑阿大之后,我们铁掌帮和你飞信堂合为一体,共掌鸿来城。等一切稳定之后我们就将势力扩张出去!”
翟望闻言点头道:“好!”
就在二人共商铁掌帮和飞信堂未来之时,已经换了一件白色锦衣的莫竹来到了铁掌帮待客厅内,他身后持着枪鞭剑戟的四个护卫一同跟着进来。
余一见莫竹来了,就将他迎到了客厅主座之上,莫竹拒绝之后坐在了客座的第一张位子上,他的四个护卫步伐一致地站在他身后。
翟望看向莫竹,躬身抱拳道:“飞信堂翟望拜见莫竹先生。”
莫竹抬了抬手道:“翟堂主无须多礼。这几日你辛苦了,今日前来是否有点杀剑阿大的消息?”
翟望恭敬道:“正是。既然人都在这了,那么翟某就说说今日收到的消息吧。”
“请。”莫竹对翟望道。
翟望听后就道:“据今日寅时传来的信报,我飞信堂分布在外的手脚在南下的大渡船上看到了形似点杀剑阿大的老者。”
余一听,双掌紧紧握着两边座椅把手,生怕控制不住自己。
翟望见余报仇心切,就继续道:“我飞信堂的手脚尾随于他,却在乌兰郡跟丢了行踪。不过按他们传回来的消息,那老者的样貌头饰与画像上一模一样,身后还背着个长布包袱,有九成九的把握就是点杀剑阿大。”
莫竹点头道:“有翟堂主这一句,那么可以确定那就是点杀剑阿大了。不过他这么大老远地从鸿来城去往乌兰郡干嘛?难道他准备从乌兰郡坐船出海远遁?”
翟望回道:“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最近正值过年,那些出海的商船都停了。我调查过,要到大年初十才会有第一批出去海外的商船。所以我就暂且排除了这个想法,直到今日巳时,我之手下自乌兰郡传回来了一个大消息。”
莫竹想了一遍道:“乌兰郡于江湖上有名的也就及时雨林守业了,不过他这人不参与江湖纷争,只在别人有困难求向他时才会出手援助。他还是六扇门林仲的亲哥哥,点杀剑阿大难道在挑战了我们武林正道后还要自大地去挑衅秦国官家?”
翟望眼神闪过对莫竹的佩服道:“莫竹先生所言极是,那阿大真就这么干了。今日传回来的消息上说,点杀剑阿大于聚贤山庄杀了庄主林守业,而且他依旧留下了‘杀人者点杀剑阿大’八个大字。”
莫竹的指节一一爆响然后汇聚成拳道:“好大的胆子!”
翟望也不知该说点杀剑阿大是自大无知呢还是说他艺高人胆大,翟望把自己最想不通的一个情报说于他们道:“莫竹先生,余帮主,根据我飞信堂派往乌兰郡的手脚传信回报。那点杀剑阿大杀完人后不似先前杀了铁掌帮余兄和少帮主一样逃遁而走。反而是大摇大摆地在郡里租了一辆马车,又向着东面方向折返过去了。不仅如此,他每到一个城池就换一辆马车,还统统行的是官道。按着他这个架势,最后要去的怕不是秦都啊!”
等翟望说出这些的时候,莫竹和余同时一惊道:“什么!”
翟望也摸不着头脑道:“情报上是这么说的,至于他为何这般肆无忌惮,我就真的想不明白了。”
莫竹揉着眉心思考着关于点杀剑阿大的一切,从最开始与他相接触时的谢放之死,到这十年间江湖追杀令下的消失无踪,再到十年后突然现身,一来就杀了武林德高望重的余承,现在又杀了六扇门林仲的亲哥哥,武林的老好人林守业。前面还躲躲藏藏的点杀剑阿大,在杀完林守业之后反而明目张胆地暴露行踪,还是向着秦都行去的,莫竹只觉得脑海各种信息交汇冲撞,却根本拼凑不出什么有用的条理出来。
这也就是隐剑宗不曾在江湖显露名声而已,若是隐剑宗宗主被阿大杀害的消息传将出来,怕不是会在江湖上激起更大的风浪。
翟望见他们都在苦思冥想,也就不打扰他们了。
莫竹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道:“可还有什么消息?”
翟望思索了一番,将在未时得到的最后一个消息说出:“这个消息说与不说其实关系不大,但既然莫竹先生问了,那我还是说出来吧。这是我自秦都的手脚刚刚传信回来的消息。那六扇门第四捕头林仲得知自己亲大哥惨死之后,携同六扇门其余九位捕头跪求于异姓靠山王石昱门前,望其能伸手援助。”
余冷笑道:“一个混于官场的半吊子武林人,有什么能耐帮林仲找点杀剑阿大报仇?我想他们最多就是让石昱求到莫竹先生面前吧。”
莫竹轻笑道:“余帮主说笑了,别人怎么说也是新晋的异姓靠山王,他有皇上眷顾,和我们这些江湖粗人不同的。”
翟望见他们编排起了石昱,也就跟着道:“我也这么觉得,这石昱不过是上品剑客的实力,就凭着兄弟义气答应下来也就罢了。但他却求到了圣上面前,圣上当即下了一道旨意拨了一千黑甲铁骑于他,又命朝所有信报全力协助。按着时辰估算下来,他们起码已经到了金平城附近。”
莫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心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石昱跟点杀剑阿大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可一想到石昱那点微末功夫,他又不得不将二人分开了,他认为石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擒住点杀剑阿大的。
余看莫竹的神情不对,就问道:“莫竹先生有何担忧?”
莫竹又恢复了那张亲和的面容道:“我就是在想,那一千黑甲铁骑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可以帮着石昱擒住点杀剑阿大。”
余还以为莫竹发现了什么,听到莫竹原来是怕石昱抢了头功,就道:“莫竹先生多虑了,就凭着石昱那功夫,即便让他再带一千黑甲铁骑也擒不住点杀剑阿大的。”在余看来,点杀剑阿大已经被莫竹先生确定为先天武者了,那么想擒住他就不能凭借人多,而是需要有同样为先天武者的实力。
莫竹被余这么一说,彻底放下了心的担忧,笑着道:“等这场雨停了,我们就动身南下吧。若是遇到点杀剑阿大最好,在半路上就将他擒杀即可。若是遇不到,我们就和他一个方向而行,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飞信堂好手在,还能将他跟丢了不成。”
翟望一听就知道莫竹的意思了,立马恭敬道:“飞信堂上下绝不会辜负莫竹先生的厚望!”
莫竹赞赏道:“那就有劳翟堂主这几日多费心思了。”
“不敢!这是翟某应该做的。”即便年龄大于莫竹,但翟望在莫竹面前还是十分虚心道。
三人各有心思地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都在等着雨停的那一刻。
可这场雨好像是在秦国范围内一同降下的,雨不停不歇地着,直到大年初七的深夜依旧如此。
在南方的大雨之,被无数人心心念念的点杀剑阿大正坐在一辆赶往前方玉兰城的马车上。马车前面,即便是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车夫小哥还是被暴雨打湿了一脸,他空出一只手抹了抹脸上雨水,暗想着这么大的雨车上的老者为何还要赶去玉兰城。不过这位老者给的车钱是平时的双倍,又要求走的是官道,他也就勉强接受了。
车厢内的阿大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他的手按压在右边腹部之上,像是受了伤。不过他的神色比起一路行来时轻松了不少,金为要他杀的三个人已经全部杀了,剩下的就是在官道上等石昱的到来,将自己的名声交于他。
阿大想起乌兰郡的经历,自嘲道:“我真的越来越不像无幽谷的人了。”
与阿大相对着行在雨的,是外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一排排黑甲铁骑,他们在石昱的指挥下拼命向着南方行进。
盛德帝于大年初六下旨让石昱与林仲二人率领一千黑甲铁骑南下擒贼,让林仲感动得五体投地。而后他们立即拿了诏书去黑甲军统领高靖那里调了一千黑甲铁骑出来,马不停蹄地南下赶路,随着经过一城就会有一城信使传来消息,他们也知道点杀剑阿大就在与自己相对的方向过来。林仲报仇心切,除了让黑甲铁骑途有一个时辰的休息吃饭时间外,其余所有时间都用在了赶路上。
大年初七的深夜子时,雨依旧。等石昱和林仲带着一千黑甲铁骑到达玉兰城时,早已等候在东门口的官家信使呈上了最后一份谍报,其上写着“点杀剑阿大所乘车马即将行至玉兰城”。
石昱将手谍报交于林仲查看,林仲那张胡须凌乱的脸上现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当即对石昱道:“头儿,我们要不要埋伏于他!”
石昱想了想道:“我等等领五百黑甲铁骑埋伏于玉兰城南城门,你带领五百黑甲铁骑守在这边东门。等点杀剑阿大所乘车马进城后,我们立即封闭玉兰城东南两道城门,让他插翅难逃!”
林仲赞同道:“好!”
石昱一声令下,一半黑甲铁骑随他一同前去南门方向。
见这雨一直下个不停,眼见要至深夜了,车夫小哥对着车内道:“老丈,这天黑雨急的,我们要不要停下来去周围农家避避雨啊。”
阿大道:“你只管往前行就是了,你这车钱我可是先付给你了,你莫不是要毁约?”
车夫小哥忙道:“老丈您误会了,冬雨生寒,我怕您寒气入体后身有不适。何况现在都快到子时了,玉兰城怕不是已经关上了城门。”
阿大谢过他的关心道:“小伙子,你有心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前面玉兰城的城门肯定没关,说不定还是大大地敞开着,就等我们进去呢。”
车夫小哥不信道:“老丈您莫要说笑了,我以前可是在夜里行去过玉兰城的,那里亥时就城门紧闭了。要不是我已经收了您的银子,我真就不想过去了。”
阿大摸了摸身上还剩下的一张百两银票,笑道:“那我们赌上一赌可好?”
车夫小哥也是百无聊赖,抹了一把脸上雨水道:“好啊!老丈您要赌什么?”
阿大道:“我就赌那城门还开着。若我输了,我就将身上最后一张百两银票给你。若你输了,你就拿着这一百两银票,等有空的时候就帮我去城里行善施粥,直到用完为止,可好?”
那车夫小哥一听自己怎么也不会亏啊,一口答应道:“得咧!老丈,那我们可赌上了啊。”
车厢内的阿大道:“好!我们赌上了。”
在阿大想来,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七了,若石昱还不能在下一站的玉兰城做好埋伏,那就是金为看走了眼,石昱不配得到他的名声,自己这一百两银票买金为一个失算,值得。若是石昱已经埋伏在了玉兰城,那么自己最后假于人手做一件好事也算完成了心所愿。
车夫小哥现在满身是劲的抽着马鞭,恨不得一下子就能到玉兰城前,看到城门大闭的样子后美滋滋地赢到一百两银票。对于阿大的诚信他可是很放心的,因为这老丈上车前就将双倍车钱付了。
冒着像浇下来一样的暴雨,车夫小哥终于在子时过半前到达了玉兰城,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这玉兰城的大门不仅没有关上,城墙上还燃起了一个个火把,将来路照的是一片通明。
车夫小哥骂道:“今儿个是见鬼了吗?平日里亥时就关上的城门现在都子时过了还开得这么大!”
一听外面车夫小哥这般说法,阿大叹了口气道:“金为,果然一切如你所料啊。”
阿大穿好蓑衣,戴上了斗笠,在车夫小哥准备将马车行去玉兰城内时掀开车帘道:“小伙子,这是一百两银票,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
看这老丈穿戴好后出来,又真给了他一张百两银票,车夫小哥突然有一种要与这老丈再也不见的感觉。
车夫小哥问道:“老丈,您叫什么名字?施粥行善时我想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们。”
阿大笑了笑道:“行善不在名姓,在于帮到需要之人。实在要用,你就用你的名字吧。”
车夫小哥看着阿大,有些不舍道:“老丈您保重,我一定帮您完成这件事。”
“哈哈,好。”阿大对车夫小哥挥了挥手,又想到什么地从怀里取出最后两个馒头,递了一个给他道,“给,这路上也没吃什么,边吃边回去吧。”
车夫小哥接过馒头道:“多谢老丈。”
阿大给完馒头就转身进去大门敞开的玉兰城了。
车夫小哥还想对阿大说些什么,却看到那老丈进去城内后,那两道城大门诡异地从内轰地一声关上了。
阿大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边走边撕下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每吃一口就有一队黑甲军从道路两旁骑马踏出。等阿大将手一整个馒头全部吃完之后,整座玉兰城的主街两边已经排满了黑甲铁骑。
一匹白马自黑甲铁骑慢慢行出,石昱当先喝道:“可是点杀剑阿大!”
阿大没有着急回他,许是觉得渴了,单手伸出接了一掌雨水,大口喝下后一摘斗笠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