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论,一次痛痛快快的温泉,再加上一篇情真意切的赞颂……赵官家似乎没付出什么实质的东西,却又让手下的几位悍将忠心耿耿,格外老实,或许这就是御下之术吧。
赵桓这个皇帝当得越发得心应手。
还有件事,却是值得一提,那就是平忠正,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宠物,送到了赵桓面前。
还记得那一支国际纵队吗?
没错,就是被兀术击败的。
他觉得平忠正矮小滑稽,武器奇怪,又不知死活,简直是奶凶奶凶的代表。所以兀术把他给扔到了笼子里,想要送去燕京,当个战利品。
奈何还没来得及送走,他就被叫来攻打三河堡……平忠正被留在了赵村,后来岳飞击败了讹里朵和银术可,救下了平忠正。
好歹也是友邦助力,岳飞很客气,奈何平忠正就是不愿意离开笼子,还说要见赵官家,然后就要自杀,以全忠义。
这要是落到韩世忠手里,直接就把平忠正扔到了黄河里,什么东西啊,也想见官家,真给你脸了是吧?
岳飞却是比韩世忠稳妥些,而且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还是让平忠正来见赵桓。
“外臣拜见圣天子!”
平忠正趴在笼子里,屁股撅得高高的,泣不成声。
“女真蛮夷,视外臣为野兽玩物,外臣无颜苟活,只求再见上国天子一面,然后就一死了之!”
这货说着,还不停拿脑袋撞笼子,咚咚作响。
赵桓看在眼里,有那么一点愕然……你要是真想死,切肚子不就完事了,用得着跑我这儿哭吗?
赵桓迟疑,张浚却是看得明白,忙道:“官家,平忠正浮海而来,协助皇宋,抗击蛮夷。结果却落到金人手里,如此凄惨,无颜面对上国,又无颜面对国内,当真是不容易啊!”
“哦”了一声,赵桓懂了,笑道:“平忠正,你不用觉得羞耻,力不如金人,被俘虏也不意外。能仗义死节是英雄,能坚贞不屈,不肯屈膝降贼,也是忠臣……上国论忠义,看的是本心,君子修身,讲的是慎独。为恶就是耻辱,不管被不被发现,都是如此。反过来,你忠心上国,身陷笼中,这笼子非但不是耻辱,反而是你的荣耀。”
赵桓顿了顿,“这样吧,朕加封你为顺义伯,赐海外义士金牌,享有优先和大宋交往通商的权力,恩准一子入太学。”
一连串的赏赐,从赵桓的嘴里说出……平忠正大喜过望,喜极而泣……岛国的这帮人虽然偏狭,但还远远没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大宋的胜利,已经让平忠正高兴坏了,他赌赢了。
其实他还可以更大气一点,用不着跑赵桓这里哭,该得到的东西,一点不会少。可他心眼小,生怕赵桓忘了,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一出。说实话有点小家子气,不过一个倭岛来的,又能指望什么呢?倭国人还能有什么好心思呢?
平忠正喜滋滋出了笼子,再三拜谢天恩,然后心满意足离去。
打发走了平忠正,另一个人却是坐不住了。
郑知常!
这家伙也迫不及待求见赵桓,见面之后,哭得稀里哗啦,无比凄惨。
“求圣天子替高丽复国,求圣天子驱逐金贼,解救敝国黎民……”郑知常仰起头,“上国之于小邦,父母也!外臣未闻有父母不爱子女者,小邦视上国若父,还望上国恩待小邦如子啊!”
这还真下本,直接给赵桓来个喜当爹。
赵官家能说什么呢?
“朕是知道你们的忠义的,这一次金人南下,有不少钱粮军械,就是高丽提供的……以你们对待金国的态度,怕是不止父子之情啊!”
郑知常老脸通红,慌忙道:“陛下明鉴,金人霸占敝国,敝国实在是没有办法。更何况,更何况金富轼兄弟屈膝投敌,侍奉蛮夷,无耻之尤!他日复国,必定尽数诛杀。高丽上下,都要忠心耿耿,做大宋的忠臣,做陛下的孝子!”
赵桓点了点头道:“很好,记住你的话:忠诚!”
说完,赵桓一甩袖子,就让郑知常退下。
转过天,赵桓正式下旨,在国际纵队之下,设立倭国义字营和高丽复字营,并且派遣专门将领,协助他们练兵抗金。
虽说距离真正发挥作用,还要很长一段路,但赵桓的种种准备,都在指向一个目的,赵官家似乎打算在不远的将来,就出兵北伐,将金国一波带走。
相比起倭国和高丽,真正重要的还是耶律大石。
此刻的耶律大石雄踞兴庆府,整个西夏都置于他的保护之下……耶律大石的实力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在娄室离开西夏之后,耶律大石派遣人马,兵不血刃,拿回了可敦城,加上他原本占据的西域之地。
一个足足比西夏大一倍的国度出现了。
值得一提的是蒙兀诸部,又重新归附耶律大石,尤其是临河之战以后,金人势力衰退,归附大石的部落还会更多。
既宋金之后,又一个万里大国,即将诞生。
“官家,这个耶律大石果然是枭雄啊!”李邦彦发出由衷赞叹,随后他探身道:“官家,臣以为不可不防。”
赵桓轻叹口气,“朕又何尝不知,奈何当下北伐为先,只要大石能出兵十万,朕可以暂时装聋作哑。”
李邦彦愕然,他思忖了再三,才仗着胆子道:“官家,这几年大宋痛失两河,几场大战下来,早就打得山穷水尽,就连,就连骗来的金银都没了,臣,臣怕打不下去了。”
赵桓的眉头皱得更紧,“朕何尝不知道……但战机能得,此番战败,如果金国内部果然大乱,以耶律大石出兵云州方向,朕亲自北上,直取燕京,外面还有蒙兀人,高丽人,甚至是倭国人,未必不能赢。只要拿回燕云之地,有再多的困难,都好解决了。”
赵桓说到这里,却又停顿下来,“李太傅,这是朕的想法不假,可朕也知道,事情不是这么容易的,还需要再三权衡,再瞧瞧咱们的家底儿。你可不许为了逢迎我,就故意挑我爱听的,玩欺君罔上的把戏。否则朕绝不客气!”
李邦彦吓得一哆嗦,忙道:“老臣明白,老臣一定仔细思量,事关重大,老臣不会信口雌黄的。”
打发走了李邦彦,赵桓又陷入了沉思,坦白讲,如果实力真的足够,赵桓也不会想着耶律大石出兵,更不会把高丽和倭国都算上。
毫不夸张讲,这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夺回燕云,至少要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的时间,才可能恢复元气。
但赵桓依旧觉得是值得的,毕竟拖延时间越久,痛苦就越大,能尽早解决,还是尽早解决……以后的事情,关起门慢慢解决就是了。
当然了,如果情况太糟糕,实在是抽不出力量,赵桓也只能认了。
现在就看金国能乱到什么地步,大宋的承受极限又在哪里……
燕京,凄凄风云,沉闷的春雷,稀稀拉拉的春雨,让素来干燥的春天,变得湿冷起来。
这个倒霉的天气,对吴乞买这种,上半辈子都在征战的沙场老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上刑。
关节里面,千万只蚂蚁在咬着,昔日能屠熊搏虎的身体,变得无力起来,到了夜晚,还会哀哀呻吟,彻夜难眠。
真的老了,事实上能活到今日,能坐在龙椅上,能享受这么多……吴乞买这辈子已经值了,至少比起早死的那些人,要强多了。
按理说也该知足了,奈何人性如此,从来就不知道知足。
完颜斜也败了,仓皇逃回了燕京。
具体的损失还没有出来,但仅仅被击溃的万户,就有六个之多,娄室所部,全军覆没……合扎猛安,铁浮屠,黄龙府万户,几乎荡然无存。
银术可万户也损失严重。
三路金兵当中,保全最好的就是挞懒的两个万户,这个老不要脸的,在得知战败之后,立刻就放弃黎阳,撒腿就跑,算是保住了老命。
更为讽刺的是,因为挞懒的逃跑,他坐拥几乎完整的两个万户,在大金的朝堂上,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金国也开始了逆淘汰,不得不说,这可真是莫大的悲哀。
现在大金朝堂的水很深,没人能把握得住。
大太子斡本第一时间,指责斜也丧师辱国,不配继续担任都元帅之职。
斜也其实也有自知之明,他主动请辞,把都元帅一职还给了吴乞买。可谁都清楚,真正重要的不是都元帅,而是谙班勃极烈,是大金储君!
斡本积极行动,要把斜也逼退。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讹里朵也是败军之将,如果斜也退了,粘罕没资格争夺储君,那大金储君必然是大太子斡本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挞懒,如果他愿意站在斡本这边,大局就定了。可问题是老奸巨猾如挞懒,怎么会支持阿骨打诸子呢?
就在这一种微妙之中,斜也想到了在可敦城俘虏的一个汉人学士,此人叫秦桧……经过几次见面之后,斜也主动上书请辞。
但令人意外的是,斜也竟然主张吴乞买从亲子当中,挑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实现父死子继。
这个提议,几乎一瞬间引爆了金国的乱局……而胡寅也在这时候带着娄室的尸体,到了燕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