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望江楼是江边最富丽堂皇的酒楼。
最大的雅间之中,有十几个个身穿锦衣的男人正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他们当中有武林豪侠,土豪财主,也有江湖草莽,乡绅名流。
推杯换盏,官商勾结,共商赚钱大计。
琴瑟琵琶,美女相伴,同向温柔富贵,
一桌美味佳肴,用料颇为讲究,冷碟有椒盐素鳝,玛瑙咸蛋,芥末肚丝,水晶鱼条,热菜为清炒大玉,软兜长鱼,干炸仔鸡,鲍脯鸽蛋。
这是扬州极负盛名的三头宴。
“扬州好,佳宴有三头,蟹脂膏丰斩肉美,镬中清炖鲢鱼头,天味人间有。扬州好,佳宴有三头,盘中荷点双双玉,夹食鲜醇烂猪头,隽味朵颐留。”
所谓的“三头”便是三道横菜,一头为扒烧整猪头,二头是清炖蟹粉狮子头,三头则是拆烩鲢鱼头。每一道菜都工序繁杂,极考验功力和火候。
坐在正当中位子,身着锦缎华服的两人自然是今日宴会的主角和贵宾。
他们一个方面大耳,脑满肠肥,脸上有光熠熠,一看就倾吞了不少的民脂民膏,否则身材怎会如此肥硕臃肿?
此人正是扬州知府徐绍群。
另一个年轻男子则是颧骨很高,略显瘦削,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凛凛有威。
他此刻已经喝了不少,面色涨红,摇头晃脑,有些不耐烦的咧着嘴巴骂道:“这些姑娘谈凑太难听了,给老爷我换一批来!”
高声喝骂,一副颐指气使的嚣张模样。
他便是新上任的都转运盐司使,沈严。
其中作陪的小个子男人眼神滴流乱转,透着精明与干练,听到这话,赶忙吩咐底下的人照办。
而另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子男人,此刻满面堆笑站起身来,向眼前两位躬身敬酒道:“此次我们的货物能够顺利抵达扬州,少不了二位大人多多费心。来来来,小的再敬二位大人一杯。”
沈严微微眯起双眼,笑嘻嘻道:“好说好说。不知你们这次的货,成色如何?”
瘦高个子命一旁的手下取来一直做工十分精美的紫檀木盒,呈递到了沈严的手中。
沈严袍侧目瞥了一眼,袍袖一抖,满心欢喜的接过盒子,稍稍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宝光就映的他脸上的笑容格外夺目。
沈严收敛起了心花怒放一般的笑容,神色渐肃,微微点了点头。
“嗯,这次的淮盐,成色不错。”
那瘦高个子又将另一只木盒送到了徐绍群的手中。
徐绍群的神色更加夸张,方要将木盒小心收藏。
那瘦高个却忽然问道:“徐大人,不知今年的引子,下来了么。”
徐绍群酒劲仍未消退,满脸涨红,指着那瘦高个儿,嘿嘿笑了两声,又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张文书递给了他。
那瘦高个子欣然要取,忽觉得窗棂响动,一阵阴风飘过。
倏地,将屋内窗棂猛然吹得打开。
那文书纸张就如秋风落叶一般,飘零盘旋,飞在半空,眼看就要飘出窗外。
众人急的跳脚去追,一块儿追至窗外,一通匆忙慌乱终于拿回了那张文书。
这阵诡异的妖风,不免吹得在场众人心中发凉,冷汗直冒。只因为这本就是一桩铤而走险的买卖。众人目光皆在,那文书上面,纷纷离席,向窗子外面四处张望起来。
有人喊道:“今儿个,这江风好大!”
又有人说:“我看不像是什么好兆头啊!”
“呸!呸!呸!休要在此胡说八道!”
忽闻窗棂急促响动,又是一阵阴风袭来,门窗再次大开。
众人纷纷起身朝门外查看,却仍旧无半个人影。
过了半晌,众人再次回到屋内,正要落座。
却瞧见,每个人的米饭碗里,都笔直的插着一双筷子。
众人见状,心中大骇,一个个面目惊恐,哑然无声。
因为,只有死囚的断头饭,才会如此摆放,这是大大的晦气啊!
沈严面露愠色,抖了抖衣袖,怒拍桌子,向四周张望,怒斥道:“这是谁干的!明人不做暗事!躲在角落里耍什么鬼把戏!”
只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碗饭,岂不正适合你们这些作奸犯科的短命鬼!”
众人寻着声音的方向,齐目望去。
只见到一个打扮俏丽的小姑娘,一身歌姬打扮,舒舒服服的斜躺在一把圈椅上,手拎着酒壶,仰脖吮吸着。
不是林姚,又是何人?
原来她一直都在隔壁的花厅,隔着珠帘帷幕,弹奏着一曲曲靡靡之音。
犹抱琵琶,吹箫奏曲,对她来说本就轻车熟路的拿手好戏。
她趁着众人方才喝的兴致正高时,悄悄混入了新换上的那批歌姬之中。偷听他们共商大计,偷看他们权钱交易,更偷偷将那些作奸犯科的铁证,神不知鬼不觉的收了起来。
方才那阵幽风,正是林姚拂袖荡出的真力所致。
自从她见到那飞天鹞子使出的飞天旋叶指法,乃是凌空指发的至高境界。
虽然林姚只瞧过一遍,只略窥门径,但她凭借一双慧眼,又仰仗天资不差,勤加习练,也能耍得有模有样,有三四成相似之处。
将那张盐引飘飘洒洒的吹入了窗外,又盘旋着落在了林姚的手中。
这其中有盐枭贿赂的官员的银票,刚刚加盖了打印的盐引,还有转运私盐的单据。
瘦高个的盐贩子戳指骂道:“你这臭丫头,原来是你搞得鬼!你不好好吹箫奏曲,竟然敢戏弄我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姚微微侧目,不紧不慢的说道:“哦?是么?”
“你们与官商勾结,在这个地方寻欢作乐。我说的对不对啊?沈大人,徐大人。”
沈严,这个名字取得道真是妙!命里该着做这个都转运盐使司的属官,专门司职盐务审查。可所有事情都照章办理,铁面无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有利可图。
林姚转念又正色说道:“如果,我讲你们的罪证,如实上报给朝廷。你说你们这断头饭是不是吃定了?”
徐绍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严却慢慢冷静下来,须发皆张,戳指问道:“你!你到底是何人?”
众人面容之上皆泛起一丝惊惧之色。
沈严又重复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姚朗然说道:“火山寺镇抚副使,正是本姑娘。至于这官阶品级嘛,自然是不及二位大人的。但在这王法面前,人人平等,岂有官位大小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