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咱们什么时候能授衔啊,这都一星期了,我们还是光着肩膀,秃噜着帽子……连个肩章,帽徽都没有。”云苏厚着脸皮坐在老莫旁边问道。
其他的几个新兵也凑了过来,想看看老莫能不能给个准确时间。当兵没有授衔,等于工作没有转正一样,再怎么好都不是一个身份。
任你能力再强,野心再大,没有身份,你就迈不过那道坎,什么坎?体制的坎。虽然现在的龙腾国已经不像过去,提倡什么工人阶级能力强,又有工资又有奖。但是,国有,集体,公务员,这些身份上的标签一样没有实质性的变动过。你像云苏这样为了工作来到部队的城里兵实在不是少数。
其实吧,老莫这人不错,队列动作一流,想来军事技能也是顶呱呱的,要不怎么可能被推选为带兵班长呢。虽然有点小毛病,偶尔会开开小差,让胖子和翘臀有机可趁,不过总体还是不错的,至少他没有搞地域观念,搞老乡情节,而且还推动全班五湖四海的大家庭精神,带着所有人一起训练,在训练这方面很认真,真的非常认真,认真到云苏觉得,老莫是真的想把自己掰直咯。
云苏因为先天营养不足,有一点点鸡胸佝偻,虽然不明显,但是站立的时间久了他自然而然的就……驼背了。所以这一周搞军姿训练的时候,老莫动不动就在云苏旁边晃悠,不是顶顶他的腰,就是压压他的肩。
别看老莫人长的瘦精精的,那一双布满茧子的大手一搭到云苏的肩膀上,云苏身上的汗毛很自然的就竖起来了,紧跟着就可以听到云苏杀猪般的嚎叫。
因为这叫声,云苏被连队长训斥过,虽然老莫后来下手轻多了,但是,只要老莫绕到云苏身后,云苏不自然的紧张起来,背后的冷汗就滴下来了。
然后就是……挺胸,收腹,抬下巴,双眼直视前方,双膝并弄,大腿绷直。总之,军姿就标准了,这也为云苏下连队站礼兵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还早呢,至少要两个月以后才会给你们授衔。晋升可不是这意思,等给你们授衔之后,再来就是晋升了。你比如从列兵,晋升到上等兵。”老莫嘴里嚼着根草茎,看着大门口那边,懒洋洋的回答道。
“还要一个多月啊……”得到答案的云苏很失望,很失望。然后就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连平时总是贴着老莫坐的梁胖子和方翘臀都坐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想来都是在谈着对授衔的看法。
“议论什么,议论什么。有什么好议论的,这些都是板上钉钉,迟早的事情。你们现在想那么多干嘛。
到现在都还都让你们站哨,没带你们进行军事训练,没有带你们去看过靶场,更没打过靶,后面还有很多训练都没有开始,你们凭什么授衔?
做人要有个人样,当兵也该有个兵样,你看看你们,就你们现在这个屌样,社会习气未除,学校呆气还在。这要是真的带你们执行任务,你们能胜任的了?不一个个吓的尿了裤子才怪咧。”老莫一顿夹枪带棒吆喝,不忘最后给根火腿肠,吊着五班这些小兔崽子的胃口。
第一周平稳度过后,后面的第二周就成了时间上的单纯延续,工作生活一成不变。除了新兵们的内心微妙变化成长外,于外表看不出什么。对于云苏而言,也就是开始习惯洗衣服,磨被子,被老莫训斥,白天训练,晚上碎碎念的机械性的过日子。
第二周又组织了几场篮球比赛。这几次云苏都没有在充大头,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只管自己打球,该冲的冲,该抢的抢,虽然最后都是被对面的几个狂人冲的稀里哗啦,打的比分差距很大,可是这心里却不难受,相反,身体上的极度疲劳,催发出的一种贱贱的愉悦让云苏很享受。
云苏开始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没有书山题海,没有天天考试,没有那些优等生鄙夷的目光。就是这么单纯的混着日子,白天训练,晚上开会,没事打球,有事屌干,总之在这个大院子里,云苏觉得自己不再像当初在家里那样的压抑。心里面的抑郁之气慢慢的排潜出来,开始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融入这个越来越熟悉的环境。
他首先观察的是班里年纪最小,长相最老的老褶子。
老褶子生了一张典型的桂省原住民的脸,尤其是脸上的皱纹非常的深,说话的嗓音也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沙哑干涉,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云苏打死不相信面前的这位“老叔”比他还小两岁。
因为家里不富裕老褶子很早就辍学跟着村里人外出打工,后来因为当地的优民政策,他才能应征入伍,老褶子生活的地方很穷,没有几个像样的工厂,即使退伍回去了为没有个像样的工作,还是要出去打工,或是在家务农。所以老褶子一直都是任何事情积极性不高,训练也就是摸着门槛过。只有吃饭的时候那才是真的香。
起初云苏并不了解老褶子家里的情况,直到这几天云苏的心态起了微妙的变化,开始注意身边的人了,才发现老褶子每次写信的时候都看着床上的白纸发呆,他就问吴博飞怎么回事。
吴博飞和老褶子都是桂省人,天然的亲近,头一个星期就把老褶子家里的情况摸的清清楚楚。平时云苏开朗性格让吴博飞不讨厌他,这时候云苏问了老褶子的事,他就照实的说了末了感叹道,自己也是这个结果,回家只有继承家业继续种八角。
云苏听完,内心深处的泯灭依旧的善良被迅速催生,萌芽,开花,结果。
他试着“帮”老褶子写家书。别看老褶子生的老气,在班里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刚满十八,到底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有人主动帮忙,自然很高兴,何况是平时跟着自己学洗衣服的云苏。他就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云苏,然后让云苏加工写了这么几句:
“阿爸,阿妈:
我身体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在这边有吃有住,比在家里强,我不在家里,你们要注意自己身体。
阿哥和阿妹都还好吧,也不知道阿哥找到对象没有,他都25了,这在我们村子里都没几个比他大的单身汉了。阿妹还小,阿爸可不能让她走我的路,太苦。
阿妹身体弱,还是要学习为重,我听说部队里能发钱,美个月都有几十块钱,以后下了连队钱会更多,我也用不了,到时候都寄回去。你们给阿妹读书用。
你们不用想我,我都好,天凉了,少下水,我听城里兵说,容易风湿,阿爸的腿痛应该就是这个毛病。就写到这了。阿爸,阿妈代我跟阿妹说一声,我这都好,让她好好学习。”
代笔的云苏觉得内心挺沉重的,在他前二十年的记忆里没有过这些经历,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父母都是城市市民有正式工作,从出身到当兵,就是在学校和家庭间往返。
像李英伟信里提到的这些让他很触动,一直都是电影中的情节竟然会出现在现实里,活生生的在他的身边发生。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脸再说什么苦,谈什么累。像李英伟(老褶子)和吴博飞这样的人在新兵连应该还有,对于他们,自己太幸福了。
之后的训练,云苏一点都没有偷懒,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拿老褶子和吴博飞开玩笑。他的内心里面挺佩服老褶子和吴博飞这样穷家早持的孩子。
相反,后来老褶子和云苏下了同一个中队,云苏也挺关照老褶子,经常带些吃喝给老褶子,而且一直代老褶子写家书。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对老褶子这个战友的情意,云苏都没有变过。
对于徽省这几个战友,云苏在第一周就大概了解了。张庆家境不错,父亲从商,母亲全职陪同,夫唱妇随,让儿子来当兵就是让他锻炼锻炼,回去也是继承他老子的衣钵。
程秉生也是城市兵,境遇和云苏类似,所以这三个人是自来熟。不过张庆比较能吃苦,做事认真,老莫喜欢。
程秉生虽然长相憨厚老实,但是队列训练不拖拉,也很少挨批,加上人高马大脾气又好,云苏就喜欢粘着他找乐子,不是今天说着素城师范的妹子水灵,就是谈着素城的小笼汤包味美价廉,惹的程秉生天天挂着哈喇子。
每到此时张庆就在坐在旁边摇着脑袋磨着被子。旁边的两个川省的新兵就竖着耳朵听着,等云苏和程秉生这边闹完了,他们就小声的用川省方言聊着。也因此经常被老莫叼干(训斥)。
云苏知道川省的人和广省的人都不简单。尤其是这川省的人,他记得当初学历史的时候,历史老师给他们讲的徐府会战川军用5000人的代价杀了2000的敌人,拖慢了敌人进攻的速度,为台庄大战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后来自己读过一些描写这方面历史的书籍,川军出征300万,伤亡64万多人。包括远征军在内,不到四分之一的人返回龙腾国。参加战争和牺牲的人数是全国各省里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