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事情正是如此,海商这条路目前是你我发展势力的一大利器,绝对不能被魏忠贤或者其他人夺走,否则皇党发展势必受阻。时不我待,我们不能浪费片刻,不得已之下,我也只好冒险行事。”
滕瑞麒将来龙去脉一一讲给张嫣,让她做好应对接下来大变的准备。
张嫣面色凝重,她找出一本册子,认真翻看两遍,说道,“除了徐家,汪、吴二家的实力都不算大,仅在本地有一定的影响力。至于徐仁才,他应该是魏国公徐弘基的孙子,需要注意一二。”
今时不同往日,明初之时勋贵势大,不可一世。
但现在是明末,勋贵势力被文官集团数次打压,早就不复往日风采,但,也不能小觑。
顿了顿,张嫣继续道,“这三家哪怕全力针对你,我们也无需在意,在京城他们不够瞧。但海商一事涉及较广,恐怕整个南直隶都会出动,单凭你我肯定扛不住,拉魏忠贤背锅是最好的选择。”
近些日子,天启身体愈发差劲,张嫣也顺势接手了他的一部分权力,整个人气质更甚,渐渐有了几分女强人的味道。
不过,也只有在谈正事时是如此,一旦聊起私事,在滕瑞麒面前她又变成了最开始认识的那个少女。
“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让魏忠贤主动出击,心甘情愿成为我们手中的枪。”
“你空口白牙去说,他肯定不会信,甚至会心生疑窦,认为你在骗他。我们要把这件事钉死,把三地走私派意图针对魏忠贤的事情做成事实。这样,我手书一封密信,就说递交汪家,拜托你与他们谈海商合作一事。”
滕瑞麒没有答话,来回踱步,心思急转。
《易经》乾卦九三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乾卦讲述的是人发展事业时的几个阶段,九三与滕瑞麒现在的状况无比巧合。
腾飞前的最后一个关键时期,要么一飞冲天,要么被打入无间地狱。
初入大明,他隐于幕后,潜龙在渊。凭借先知先觉与信息优势成功救下杨涟,也救下悬崖边的东林党,为自己的崛起打开一道缝隙。
经略西南,锋芒初现,是为见龙在田,积累起自己的势力,为接下来登上舞台做好了准备。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便可或跃在渊。
越是如此,行事越要谨慎,越要小心,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
他在心中复盘起从皇商口谕到斩下三人头颅的全部过程,争取做到没有丝毫失误。
张嫣看着慎重的滕瑞麒,颇为心疼,她招招手命王嬷嬷去门口守着,随即拉住滕瑞麒的手,将他按在椅子上,轻轻揉着太阳穴。
感受着后脑勺触及到的惊人的柔软与两侧传来的微微凉意,滕瑞麒焦躁的心情也缓缓平复下来。
“遇大事须有静气,险些着相。”
默念一声,他扭扭脖子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开口道,“有你的密信还不够,这件事还需要东林党的配合。走私派一向与魏忠贤没有冲突,甚至于部分人都是阉党的一员。我们必须要要营造一个沿海走私派与东林党联手,准备拉拢你来针对他,唯有如此,方能功成。”
“东林党会配合我们?”张嫣将手挪到肩膀上,帮滕瑞麒按着。
“会配合的,我待会亲自找杨涟去谈。对于东林党而言,此事也有极大的吸引力。只要能将东南沿海的力量全部网罗进东林党,不说可以压着魏忠贤打,起码可以将现在的劣势转变为均势。相信我,东林党比我们更加着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力量。”
张嫣轻轻点头,“那我现在就写一封信给你,用以取信魏忠贤。”
“好。”
滕瑞麒起身伸个懒腰,接过信转身离开坤宁宫找杨涟去了。
杨府大门外。
“去,把这张纸递给那边的伯伯,这块糖就是你的。”
一个挂着鼻涕的小毛孩看了看眼前的纸条与糖块,又抬头瞅了眼帅气的大哥哥,只犹豫了一秒便接过两样东西跑开。
“蹬蹬蹬。”
杨涟有些好奇,因为不苟言笑的原因,附近的孩子都很怕他,怎么会有奔着他跑来的呢,而且手中还举着糖。
莫非,我杨某人“复得返自然”?
“给。”
杨涟看着自己的手中的纸条以及拿着糖又欢天喜地跑开的小孩,勉强扯出的笑意僵在脸上,更加吓人。
“城东茶楼,林闻恭候杨大人大驾。”
摸了摸胡须,杨涟唤过老管家,“去帮我查查最近有谁拜访过林闻,要快。”
日头西沉,天色一点点黯淡下去。
及至天边只剩下最后一道光的时候,茶馆枯坐一下午的滕瑞麒终于等到了杨涟。
他将草帽略微向下压了压,沉声道,“杨大人,事关重大,非当面不足以聊清楚。”
杨涟此时一副老农打扮,也戴着一顶草帽,他坐下为自己倒了一碗沫子茶一饮而尽,“无妨。什么事说说看,是不是魏忠贤又使出了什么诡计针对我们?”
自从回京掌权以来,滕瑞麒便时常为东林党透露些关于魏忠贤的情报,对他们帮助颇大。
尤其几次关键情报,更是挽回了几位侍郎的政治生涯,为东林党保存了有生力量。
“非也。”
滕瑞麒将草帽又压低了几分,身子前倾,扫视一圈低声道,“林某此次为杨大人找到了一举击溃魏阉的办法。”
语不惊人死不休。
哪怕杨涟有所准备,此刻也被吓了一跳。
等稍稍缓过神,他玩笑道,“莫非你是打算让沿海走私派全部加入东林党?”
“大人所言极对,林某正是如此打算的。”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杨涟把他调查个底朝天,滕瑞麒对此并无意外。
“哼!”杨涟将背部与椅子紧紧贴合在一起,幽幽道,“你好大的胆子!”
他语气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严厉,犹黑云压城,惊涛骇浪即刻便来。
“早上徐仁才、汪不器、吴志言三人进了你的府便再也没有出来!你那三个假人瞒得住一般人但怎么可能瞒得住我。林闻啊林闻,你真是胆大包天,草菅人命乱杀无辜,此刻居然还想要东林党来为你背黑锅。你可知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