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话表赵靖在龙云坡大杀一场,诛杀番兵二千余人,将领三十人,名声大振。当下世祖见赵靖归来,已是血浸银甲,骨酥筋软。杨宙、独孤季连忙上前,扶着赵靖下马,走至天子驾前,喘息而言:“末将罪无可赦,万死犹轻!王娘娘身带重伤,不肯上马,投井而死。末将担心番军偷盗尸首,只得推倒土墙,掩了枯井。又怀抱公子,身突重围。赖我主洪福,七进七出,幸而得脱。”解下小王爷,大惊道:“适来小王爷尚在怀中啼哭,此一会不见动静,不知是福是祸。”仔细验查,原来小王爷正睡着未醒。赵靖大喜道:“幸得小王爷无恙!”双手递与世祖。明皇帝接过,掷之于地道:“为了你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赵靖忙向地下抱起小王爷,泣拜道:“末将虽肝脑涂地,不能报陛下隆恩!”正是:
东辽军中蛟龙出,赵靖怀内小王眠。
天子难报忠臣意,故把亲子掷之前。
却说赵靖逃离龙云坡,斛斯政等紧追不舍,引军追赵靖至龙云桥,只见许敬晖倒竖虎须,圆睁豹眼,手绰虎侯刀,立马桥上。元帅往西看去,见桥东树林之后,尘头大起,战旗闪动,疑有伏后,便勒住马,不敢近前。俄而乙支文德至,见许敬晖怒目横刀,立马于桥上,又恐是颖儿公主之计,都不敢近前,暂且扎住阵脚,一字摆在桥西。许敬晖睁圆环眼,认得是乙支文德,乃厉声大喝道:“尔等狗头鼠目之贼,许敬晖再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如巨雷,番兵闻之,尽皆股栗。乙支文德回顾左右道:“昔日我国中考研诸将的武艺,这个许敬晖力挫群雄,得了头榜,那时还是十五岁的少年,如今十二年过去,不知道本领如何?今日相逢,不可轻敌。”斛斯政道:“丞相所言极是,那日本帅和他交手,使尽解数,斗了五十合,未讨得便宜,想必此人武艺还在薛、韦二人之上。”言未已,许敬晖睁目又喝道:“上将军许敬晖在此!谁敢来决死战?”乙支文德见许敬晖如此气概,颇有退心。许敬晖望见东辽后军阵脚移动,乃举刀又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喊声未绝,乙支文德身后家将惊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吐血而死。丞相大惊,回马而走。于是诸军众将一齐望西奔走。一时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人如潮涌,马似山崩,自相践踏。后人有诗赞曰:
横枪立马目圆睁,张飞一啸震曹营。
一声好似轰雷震,敬晖缘来亦有能。
当下乙支文德惧许敬晖之威,骤马望西而走。松浦珑信、拓跋帖木儿赶上,扯住辔环,乙支文德犹自仓皇失措。拓跋帖木儿道:“丞相休惊。料许敬晖一人,何足深惧!现在急忙回军杀去,杨广插翅难逃。”乙支文德见说,神色方才稍定,乃同松浦珑信、拓跋帖木儿再至龙云桥。许敬晖见番军一拥而退,不敢追赶;速唤回原随二百余骑,解去马尾树枝,然后回马来见明皇帝。明皇帝道:“将军啊,你勇则勇矣,可惜失于计较。”许敬晖道:“乙支文德多谋。我如果断了桥,他想起来长坂坡的旧事,必然前来追赶,我不断桥,他才相信有伏兵啊!”明皇帝道:“就是因为有了以前的故事,他就知道,你不断桥,是害怕他怀疑,所以一定回来追杀的。”于是即刻起身,从小路斜投赟辰关。
那乙支文德见许敬晖没有断桥,哈哈大笑道:“彼不断桥而去,乃心怯也。”遂传令三军整顿军马,迅速过河。辽世宝问道:“此恐是颖儿公主之诈谋,不可轻进。”乙支文德笑道:“当年在长坂坡,张飞断桥,被曹操识破诡计。如今许敬晖害怕我拆穿,于是不断桥,他还不知道我的手段!”遂传下号令,火速进兵。不料隋军天命在身,早已退至赟辰关。
乙支文德见了,吩咐陈兵关外,叫阵厮杀。天子道:“首战定要得个头彩,哪位将军愿意打先锋?”云起道:“末将不才,愿打头阵!”成都道:“将军要去,本帅替你掠阵。”天子道:“此战意在鼓舞士气,不如朕御驾亲征。”众将道:“得令!”一声炮响,杀出关来。乙支文德见了,呼呼笑道:“今日定要活捉杨广!”明皇帝喝道:“狗贼,你这条命不长了,谁人与朕斩此老贼!”云起道:“末将愿往!老贼,今日新账老账一起算!”辽世宝喝道:“不得无礼!”两骑马,两条枪,接住厮杀。寒光影里,过了六十合,辽世宝大败而走。云起喝道:“哪里走!”放下枪,拈弓搭箭,正要射去。铁素文大叫一声:“看法宝!”一口飞刀祭出,青光闪闪,直奔云起而来。措手不及,回马要走,早被斩于马下。文天音上前,抢了尸首。彪爷大怒道:“狗贼看招!”催马而来。番将不知轻重,接住厮杀。要说这铁素文武艺,却也厉害,比之彪爷,相去甚远。平常之时,过了五十合,哪里招架得住?如今彪爷发狠,手上都是硬招,过了二十合,已是下风。又斗了四五合,大汗淋漓。斛斯政见了,催马摇戟,两个夹攻。彪爷笑道:“你们两个,也是不济事?”一连斗了五十回合,仍不见输赢,你道为何?原来两个并一个,本事相近,一前一后,进退有度,着实麻烦。不想这铁素文武艺远不及斛斯政,彪爷又是老手,招招冲着铁素文来。斛斯政无奈,一边斗彪爷,一边护着铁素文,十成本事只剩了五成。当下赵靖看出便宜,催马上前,专门缠住斛斯政。铁素文大惊,当枪匹马,向西面逃去。彪爷道:“狗贼!哪里走!”催马摇戟,一路追杀。
这铁素文劣马怎么与赤兔马相比,眼见相距不到三丈,彪爷缰绳一紧,那马飞腾而起,到了铁素文马前。番将大惊道:“侯爷,饶命啊!”彪爷喝道:“呔!大胆狗番,两军阵前,各为其主。你杀我兄弟,我自然恨你,也不能怪你。可你使用妖法,害我兄弟惨死,如何能放过你。不必多言,看戟!”番将道:“慢!有话说!”铁素文道:“侯爷,你是当世英雄,细看天下,几个是你的对手?你今日杀了我,有失威名啊!”彪爷道:“住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人留你到五更!”举戟劈面就刺,番将连忙交手。斗不三合,抵挡不住,念动真言,把飞刀全数放出。彪爷见了大惊道:“,哎呀,这可怎么好。一支箭破一口飞刀,如今都来,却怎么好”把九支神箭一发扔出,一道金光,飞刀寂然不见。番将大惊,回马就走。彪爷见了,飞马上前,一戟砍为两段,取了首级。回到阵前,大叫道:“铁素文首级在此,尔等狗贼,速速投降罢!”言毕,掷于地上。杨截大怒,喝一声:“吕彪莫走!”彪爷道:“哪来的无名草狗,罢了,多一条命,我这方天画戟多一口血。”颜玄遂大叫道:“杀鸡焉用牛刀,吕将军少歇,我来杀他!”纵马摇刀,直取杨截。两个大战一场,正是:
千万雄兵莫敢当,单刀匹马斩孟良。将军猛勇武艺强,管教敌酋束手亡。刀胜偃月白龙起,虎豹堕牙山鸟静。凤嘴刀如新亭侯,凤凰坠羽树林空。刀光寒影火花溅,纵横厮杀铿锵响。颜良文丑知何益?关羽张飞死可伤。来往军中胆气高,平欺徐晃胜张辽。这一个鼓声响处人头落,旗影开时血刃红。那一个壮志威风千古在,英雄气概万夫奇。这个说:你背反天朝罪无赦,那个道:你冥顽不灵死无论。剑气凌云实飞虎,勇加一国万人敌。稍有差池若轻敌,英魂庙里化青烟。
当下二将你来我往,过了七十合,杨截忖道:“我学艺多年,我一国之中,不过丞相、元帅胜过我些,这人年纪不大,武艺却与我极为相近,不如招降他,有何不可。”忙架住兵器,开言道:“这位好汉,本将军看你年纪不大,武艺却极为高强,想是有名头的,必然好讲话,你先同个名来!”拓跋帖木儿闻言,大惊,暗自忖道:“这颜玄遂武艺极高,若是真的投降东辽,以后要吞并他,可就难上加难。”计已算定,遂暗放冷箭,直奔颜玄遂而来。可惜措手不及,连这杨截有心帮他当下,也慢了一步,一员虎将,归天去了。正是: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明皇帝连丧二将,忙与成都、公主收兵回关。番将也不追赶,收兵回寨。天子伤了爱将,悲痛不已,吩咐追封韦云起为忠王、颜玄遂为武王,以礼厚葬,尸首运回长安。乙支文德料定隋军连丧战将,定会向临近关隘征兵,就与斛斯政、拓跋帖木儿、松浦珑信商议,在城西外十里设伏。
再说赟辰关内,成都召集诸将帅,商议对策。天音开言道:“眼下城中士气低落,城外番兵几乎是我们的两倍,需要想一个办法,避开敌军的阻击,去邻近关隘求援。”公主道:“番兵人多势众,如何知道何时何地设伏?”成都道:“姐姐这话不错,哪位兄弟还有良策?”济清道:“不如这样,我们调兵两路,一路走西城去秋陌关求援。若有敌军设伏,第二路就来救护,杀散敌军。然会第一路扔去求援,第二路撤回赟辰关,保护陛下。”成都道:“此计甚好,不知何人妥当?”曹法正道:“元帅,末将蒙陛下大恩,万死难报,愿做第一路。”成都大喜道:“好!本帅做第二路,为你接应。”公主道:“我和你一起去。”成都道:“不可。你得保护皇上。”济清见了,忙道:“元帅,陛下我自然护住,嫂嫂和你一起,相互配合,总是好的。”成都道:“如此,就有劳兄弟了。”各自下去。
法正引着三千轻骑,做着第一路,一路到了番兵伏击圈。斛斯政与松浦珑信见了,呼呼笑道:“区区三千人,也敢逞凶?”一声炮响,围住隋军,大叫道:“曹法正,你还不投降,更待何时?”一片喊杀声大起,成都、公主引军杀到。斛斯政见了,大笑道:“早就知道你们有接应,丞相,现身罢!”话音方落,一声炮响,乙支文德与拓跋帖木儿早截住了退路。正是:
螳螂捕蝉黄雀后,不知猎户挽雕弓。
那乙支文德见自己得计,哈哈大笑道:“宇文成都,我连败你三次,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祭!”两面一起发作,围住隋军厮杀。成都大怒,纵马摇镗,直取乙支文德。斛斯政唯恐颖儿相助,接住厮杀。曹法正敌住松浦珑信,斗了几合。土肥二赶上,分开二人,说道:“副元帅,看我来杀他!”法正怒道:“你这矮子,有什么本事,敢来送死,看我拿你!”举锤劈面就打,土肥忙闪在一边。法正见了,又是一锤打来,又被他闪在一边。一连十七八锤,都被他躲过了。法正怒道:“你这倭奴,怎么晓得爷爷打哪!”土肥二道:“老爷自有读心术利害,随你怎么打,就是能架住。”法正喝道:“少说废话,看打!”双锤齐下,逼开土肥二,暗自忖道:“距离远了,看他能不能知道心思。”
说道:“你这狗头,这样矮小,就是会读心术,又有何用?战场上千变万化,我们自有高手厉害,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你难道不晓得?”土肥二闻言,暗自忖道:“不好,我这读心术虽然利害,也只是面前小地方,远了些,怎生是好?”退了几步,四下张望,并无人要伤他。回身一看,反正早一锤打来,大叫道:“你使诈!”措手不及,错了一团肉饼。法正道:“兵不厌诈!”松浦大怒,长刀一摆,直奔法正而来。两个对杀,正是:
铁锤举处大将死,刀到之时丧英雄。这一个跋扈飞扬平天朝,麾铁骑,捻长刀。那一个养晦韬光遁皇帐,戍阳平,慑东辽。大业烽烟起连绵,大将法正血仇冤。猛倭贼,三衢蜂虿陷城池,八咏龙韬整武貔。等是人间号骁将,太山宁比一毫芒。刀来好似林中蟒,锤砸犹如虎串花。莽莽风尘昏,赤手诛鲸鲲。宝刀灿雪彰神勇,铁锤临风忆战酣。神器将为诈力移,英雄奋起共维持。夜嘶寓马山行雨,晓散祠鸦树见星。冲锋陷阵真豪爽,一战刀锋万道金。
要说这松浦珑信本事比其兄还高一二,斗了八十合,尚且不败。忽然一声炮响,已将银甲长枪杀来,正是文天音。拓跋帖木儿见了、石璥见了,一斧、一刀,截住厮杀。天音见两将来攻,忙起手一枪,逼开石璥。拓跋见了,劈面一斧,天音早一枪架住。石璥看得清楚,一刀来就削天音左手。天音大叫一声,人背贴马背,闪过刀,起身抽枪一扫,压住了拓跋。拓跋见他力大无穷,只得把身子后仰,分散些力。石璥大惊,举刀一扫,天音冷笑一声,侧身闪过。拓跋趁机隔开龙骑枪。一口刀,一柄斧,前后齐来。天音枪一抬,“啷当”一声,震得二将虎口生疼。三骑马冲锋过去,英雄背回来,刀斧齐扫,早被天音知晓招数,人背贴马背,枪一旋,分开两件兵器。起身一枪,又压住了拓跋。拓跋道:“你这蛮子,怎么就打本帅!”石璥道:“我来相救。”天音道:“你管好自己罢!”枪一转,吓得拓跋忙把人头闪开,抽枪一扫,石璥刀来,火光飞溅,真的番将手疼。又是一个冲锋,英雄背回来,天音枪一扫,石璥大叫一声,飞身而起,闪过这致命一击。那里拓跋斧到,天音耳朵听见响声,双脚撤蹬,右手抓住马鞍,左手一枪扫来。番将把来架住,连人带马退了三步。天音大喜,回身一枪,直刺石璥。番将大叫:“不好!”把刀背点住,拓跋脑后一斧,逼开文天音,救了石璥。一连三十回合,不见输赢,正是:
东汉白马勇文丑,力战曹军有名扬。
今有苗裔名天音,又胜先祖破二杰。
这拓跋帖木儿、石璥均是当世顶级高手,天音虽然手段极高,单打独斗一个,要取性命,还要费事伤身。如今一个对两个,过了三十合,心力交加,脸红气喘。隔开兵器,突入敌阵,连杀百人,震慑番兵。成都、颖儿、法正见了,心知肚明,带了大军,跟着就走。乙支文德大怒道:“宇文成都休走!”天音心系三军,大叫一声,冲杀阵中,救了余下隋军,独自断后。斛斯政大怒,一声令下,十余个番将围住文天音。天音见了,料定逃不了一劫,索性丢开解数,调动真气。阴手发来阳手接,阳手丢开阴手去。杀得番将断膊少腿,无一生还。回马就走。斛斯政见了,催马上前。天音回身一看,眉头一锁,接住厮杀,一连六十回合,哪里还有半分力气?勉强架开画杆描金戟,回马就走。斛斯政喝道:“杀不了宇文成都,拿你充数也行!”赶上来,脑后一戟劈于马下。可怜: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斛斯政斩了文天音,跳下马,拔剑欲取首级,又敬佩天音骁勇,吩咐送回尸首。这一仗隋军战死不足一千,番兵死伤三千余人,却斩杀天音,砍倒隋军大旗,也算是胜利。明皇帝收敛尸首,教追封翊王,回京安葬。正是:
碛里征人三千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