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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交待

    从上级的通报里,第七十九团第九连连长周树声早已得知第十一师新镇一役打得非常漂亮。因此,还没有开赴战场,他就对同样是国军精锐的第十四师充满了期待。

    听到杨安说到第十一师的情况,周树声的内心对第十四师首战失利的表现,实在感觉心有不甘。

    微微一怔,周树声说道:“第十一师、第十四师都是陈诚司令官起家的部队,都是国军的精锐部队,第十四师怎么就没有打胜这一仗?听这枪炮声,应该是有部队打进了罗店,难道真的是第十一师三十三旅打进去了?”

    周树声将信将疑,但话语里仍然充满了期待。听到这激烈的枪炮声,猜到这支国军部队一定是从镇子的南边或者是其他方向打进来的,想到第三营的先胜后败,他的内心又变得难过起来,脸色也由期待变得越来越难看。

    “当然,也说不定是其他哪一支部队。听说,还有第九十八师、第六十七师打罗店。只要收复了罗店,这些牺牲的兄弟都可以好好地安葬。”

    说到安葬牺牲的国军兄弟,杨安顿时想到了国军现在的情势。以国军当下的情势,根本没有条件好好安葬,只能就地草草安葬。一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邓铁柱班长只是裹着一块白布入土,而其他的死者更是草草地摆放在那深深坑里,杨安就觉得心酸不已,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听到杨安说话,周树声才收回了思绪,却发现了杨安的变化,问道:“怎么啦?”

    “周大哥,没有什么。”

    尽管嘴上说没有什么,但杨安的脸色却摆在那里。他还是一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也会写到脸上。

    “杨安,怎么啦?”周树声追问道。

    “周大哥,其实现在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安葬牺牲的兄弟,也就是挖一个大坑,几百个曾经一起打过仗的兄弟就那么简单地摆放在一起,甚至连一张裹身体的草席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薄棺了。”杨安还是把自己看到的讲了出来,犹如发泄一般。

    中国自古便有“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的习俗。相信“入土为安”,是因为人们相信一个人死后灵魂会在另外一个值得期待的彼岸世界继续存在,而土地便是连接活人现实世界与死者彼岸世界的桥梁,只有“入土”才能够让死者的灵魂变得安稳。与其说“入土”是为了死者灵魂的安稳,倒不如说这更是一种古老习俗与有才文化的传承,倒不如说是为了生者心灵的寄托与安稳。此外,“入土为安”也是人们对生命的尊重与敬畏,是一个生命体面离去最基本的需要。其实,“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这种习俗,这种文化,也是这个世界生命存在最基本的秩序。

    然而,因为日本人的侵略,这种最基本的秩序被无情地践踏。

    当周树声再次想到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就在眼前暴尸荒野,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当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与迷茫。

    “哎--!”

    周树声发出了无力地叹息,他也没有想到牺牲的兄弟会被这么简单地安葬,微微露出惊讶之色,随即长长一声叹息。旋即,他意识到现在战事异常紧张,第十四师也是奔袭战场。国军兵力也不能及时输送到淞沪战场,后勤补给也跟不上,前线国军官兵终日都喝不上一口热水,更别说吃上一顿饱饭。打仗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来的棺材安葬牺牲的兄弟。

    面临战争,只要是军人,牺牲总是绕不开的话题。想到这些兄弟的今天,或许就会成为自己的明天,周树声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这个世道,国人活着都不容易。但是对于生命,每个人都是珍惜的。而对于中国军人来讲,也会和普通人一样惜命,也会和普通人一样怕死。真正上了战场,每一个中国军人的内心都会迸发出自己平时难以想像的勇敢。在这一场国仗面前,他们知道自己难以逃脱军人的宿命。即使知道最终难逃的一死,但是每个人仍然会期望得到体面的安葬。

    无意之中,二人说到了这个异常沉重的话题,短短的几句话,就让他们偃旗息鼓,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日军巡逻队由远处而来,周树声低声喊道:“小鬼子的巡逻队来啦!”

    二人等待日军巡逻队离去,杨安小心地察看四周,在确认没有危险后说道:“周大哥,走!”

    来到浮桥架设的地方,杨安再次环视四周,担心地说道:“周大哥,不知道在我们渡河的时候会不会有小鬼子过来?”

    “要不,等到天黑的时候渡河。”

    “周大哥,你不知道,几天前我们到江边侦察过,当时登陆的日军就已经不少了。现在,日军登陆的部队一定是越来越多。听连长说,这罗店位置极其重要,是国军、日军都想争夺的要点。现在,镇子里打得一片火热,小鬼子一定会用无线电招唤援军。还不知道天黑以后是什么情况?”

    听到杨安的话语,周树声觉得有道理,果断地说道:“走,渡河!该来的都是命!”

    周树声的果决让杨安内心没有了顾虑,便把手中的木盆放到了河里。木盆虽然很大,显然不能承受周树声的体重。

    杨安早已知道了周树声怕水,便说道:“周大哥,我先下水,我们一人抓住盆子的一边,我带着你游过河。”

    说罢,杨安就下了水,伸出一只手说道:“周大哥,别怕,有我在,尽管放心下来。”

    想到将要下水,周树声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但是,他听到鼓励的话语,看到杨安的自信,内心稍稍安稳,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下到水中。

    周树声抓着木盆,随着杨安慢慢深处走去,一步一步,直到河水淹没双膝淹没胸口才停下。杨安回头看着他笑道:“周大哥,没事吧?”

    抓着硬实的盆沿,周树声感觉这水并没有以前想像中的可怕,但内心的恐惧仍然不能完全散去,紧绷着脸答道:“还好,走吧!”

    “抓稳了,我们的体重不一样,我还要划水,盆子如果倾斜,一定要抓紧了不松手。”

    尽管周树声怕水,但渡河要比二人想像来得顺利。上岸后,把木盆藏了起来,二人便奔着施相公庙而去。

    刚刚走了一会儿,便发现一队日军由东面而来,二人只好隐蔽在农田里。

    施相公庙。接到撤退的命令后,阙汉骞第七十九团便赶到施相公庙构筑工事,防范日军向嘉定方向进逼。

    因为没有严格执行师指的命令,尽管保存了全团的主力,阙汉骞的内心仍然有些忐忑。师指打来电话询问,阙汉骞放下电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内心叹道:“总算应付掉师部的追问,但愿李伯钧第三营能够安全的撤退回来。”

    尽管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但是阙汉骞的内心不止一次地这样祝愿。但是,午后第三营残部返回的时候,看到这不到一半的队伍,阙汉骞心痛不已,也不得不面对和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安顿好第三营残部,阙汉骞仍然期望还有被打散的三营部属归队。为此,他专门叮嘱团里的巡逻哨及时发现和收拢返回的散兵,也安排警戒哨注意观察防御方向是否有返回的兄弟。然而,自从午后第三营残部返回之后,几个小时都不见一个第三营的兄弟返回。

    得知第三营端掉了日军清水司令部,还有不少战利品,阙汉骞犹如吃了后悔药,暗暗感到惋惜,如果当时果断一点过河,第十四师首战罗店必然大胜,而这首战之功必然非第七十九团莫属。

    一想到这里,阙汉骞的脸色都黑了下来。然而,他心中的后悔很快便散去,心想毕竟第三营端掉了一个清水司令部,好歹有了一个向上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