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三天假期,算是天津最安宁的一段日子。
这段宁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而且来得迅猛又出乎意料。
就在啸海返岗的第一天,津海关上下一片紧张而隐蔽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既兴奋又胆怯的神情。
啸海觉得有些奇怪。他一向与日本人交往还算紧密,不可能出现这些普通关员已经知道的消息,而自己却毫不知情。
这时候他的秘书一路小跑到他的眼前,“张监督,门外有个少年,说是要见您,看起来好像是个农村娃子……”
“农村娃子?”啸海心里猜测的是谢传虎,可是脸上依然保持着迷惑的神情。走到津海关大厅门外,他看见一个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佝偻在一起,明显是因为衣着单薄而无法抵御寒冷。
“你是卖柴的那个孩子?”啸海左右看了看日本宪兵队派驻在这里的安防人员。语气显得有些惊讶和疏离。
谢传火当然知道当眼下的状况,赶忙谄媚地凑到啸海身边,点头哈腰地说:“张监督真是好记性!我是给您送柴火的谢传火;头一阵子,我也在花街也做了点小买卖……”
“是啊,我之前听你说过。不过你的柴火最近质量可不怎么好,不但不抗烧,还容易串烟,那柴火可是受了潮?”啸海的口吻依然是公事公办。
“贵人,您别见怪!我那柴火可都是精心细选的,只不过这阵子风大雪大,难免有些打湿了……”谢传火越发紧张,生怕啸海不高兴,“我这次来,是实在遇到了难处。花街那边不知道为什么被贴了封条,我这一担柴如果卖不出去了,今晚上就回不了家。所以我只能求求您,把这担柴火收了吧?给我两个打赏就行,能让我回家跟父母交代。”
啸海更是皱紧了眉头,“怎么?花街的货卖不出去了,竟然让我来给你托底?可见平时我是太过宽厚了!”
谢传火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要不这样,您出个价,只要收了就行!我现在给您挑家里去,不用人,不用费劲,只要给些柴钱,够我们家人过完这阵子就行!”
“发生什么事了?天颢君,你为什么要和一个孩子在这里讲话?”赤木道彦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啸海冷冷一笑,“这孩子原本是在花街卖柴火的,今儿个不知足了!花街据说是被贴了封条,他的柴火卖不出去了,竟想把这些东西让我托底。”
赤木道彦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
“怎么?道彦兄也知道花街被封的事情?到底是谁下的命令?天津市特别公署,还是宪兵队,亦或是军部?”啸海听到这话来了兴趣,根本理都不理旁边的谢传火。
赤木道彦压低了声音,伏在啸海的耳边,“天颢君,你有所不知,春节的时候齐监督与冈村少佐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两个人甚至恶语相向,齐监督恐怕现在已经身陷囹圄……”
“什么?!”啸海十分惊讶。冈村光谷怎么会和自己的送财童子反目成仇?
赤木道彦做了个手势,表示这件事不能随意说,又指了指楼上的办公室,示意啸海一起去他的办公室。
啸海刚要随他走,却被谢传火拉住衣袖。
他回头看那少年谄媚的笑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就送到我家吧!”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些纸币递给少年,“这是柴钱!这段时间不要来打扰我们了,你这一大担子够我们用一段时间了!”
谢传火接过钱财,毕恭毕敬地鞠了几个躬,“谢谢张监督,您真是个大好人,可比齐监督强多了,他落得这个下场,纯属活该!”
赤木道彦听不下去了,回头喝斥卖柴少年:“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拿着钱赶紧走,我要和张监督谈事情了!”
谢传火一溜烟儿带着那担柴火跑远了,啸海随着赤木道彦回到了办公室。
他把门关得死死的,神色焦急地问道:“道彦兄,不要再卖关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春节期间,我心疼儿子常年在外求学,再加上他母亲早逝,所以每逢他放冬假,我都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竟不知这外边发生了许多事。”
赤木道彦叹了一口气,“你有所不知。在春节期间,几个女孩子接连失踪,他们家属纷纷到警局报案,而且苗头直指齐监督经营的花街生意。”
啸海当然知道这件事,他把林媛媛在慰安所的事情通过某些渠道让她的父亲林正兴知道了。
但万万没想到,林正兴却把这件事忍了下来,没有立刻发作。
这让啸海原先制定的计划迫不得已便搁浅了,只能迂回的从结识铃木禄郎,拯救海运公司入手。
没想到这件事却在春节期间爆发了。
原来,日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士气大受影响。军部决定新增一批姑娘送到前线,为日军加油打气。作为华北供给地的天津,当然是不能幸免于难。
齐思明在看见啸海与铃木禄郎关系密切之后,迫切需要一个比铃木更大的靠山。所以军部的命令你下来,他就十分积极,希望借此能够得到日本高层的赏识。
没想到,这件事过犹不及。他着急贪功抢功,不但在天津以及周边地区大肆掳掠妇女,甚至一些家境优渥的权贵妻女也不免遇害。
这件事引起了天津诸多官宦人家的不满,尤其林媛媛的父亲林正兴利用自己警察局副局长之便,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时间,天津卫从上到下,对于齐思明的不满已经聚集到了顶点。
冈村光谷看情况不妙,赶快与齐思明商议对策。
两人在谈话中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齐思明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循日本宪兵队的命令,现在外面沸反盈天,冈村光谷就想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他是一万个不会答应的!
而冈村光谷的看法却不一样。齐思明作为一个中国人,会平息那些权贵的怒火,并不会受到什么实质的损害,因此,他出来背这口黑锅是最合适不过的!
两个人越说越着急,最后竟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