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村宁次的饭局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负责宵禁的宪兵队给这场饭局的达官贵人们发了夜行许可证件,让他们得以顺利地回家。
啸海到家时,铭生还没有睡。
书房里点起一盏微弱的小油灯,他正在看着《天津时报》传递过来的信息
现在啸海和铭生获取情报的渠道主要有两条。一方面,谢传火会将华北农村抗日根据地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啸海,让他根据具体形势变化,调整城市斗争策略,对敌后战场给予支援;另一方面,华北军区也会通过《天津时报》把战场的消息传给啸海,啸海将日本后勤布防的情况反馈给军区。
铭生在啸海的教导之下,现在已经能翻一大部分的密文密件,而且也可以做出相应的情报回馈,甚至能提出非常有意义的军事意见。
尤其在啸海的推荐下,铭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让他工作的动力更足,学习的目标更强,很快就成长为啸海的得力帮手。尤其他利用自己的记者身份,在天津各城区获取了大量的情报,这让原本孤掌难鸣的啸海倍感欣慰和轻松。
铭生看见啸海回来,揉了揉眼睛,“你这么晚才回来!看来冈村宁次这个局面做得不小,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啸海疲惫地摇摇头,脱下大衣和西服外套,摘下领带,瘫在沙发上,“家里有没有热水?给我倒一杯!”
“家里有煮好的白粥。等一下,我给你端过来!”铭生收好他随处乱扔的衣服,转身进到厨房,盛了一碗温热的白粥,洒了一点点白糖,端到客厅里。
啸海端起碗,没有用勺子,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真是舒服!在那饭局上喝着酒,吃着肉,说着违心的话,无时无刻不觉得那是一场鸿门宴!”
“本来就是鸿门宴吧!”铭生收起碗和勺子,送到厨房,又坐回客厅,“你给我讲一讲,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一脸疲惫?”
啸海摆了摆手,“在我看来,是非常没有意义的一场宴会。说到底,就是冈村宁次要看看天津这些人对他的忠心程度,顺便摆摆威风……”
铭生抿嘴一乐,“冈村宁次还不知道山田景马的事情吧?要不然他哪有心情在天津大摆宴席!整个家族只有这么一个后辈能拿得出手,却被我们的‘土八路’给俘虏了!”
提到这件事,啸海也止不住笑意,“是啊!你没看谢传火那小子在形容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是绘声绘色,就像是一出皮影戏!”
铭生也笑得咧开了嘴,“何止像皮影戏,像我们东北的大秧歌,热闹极了!”
兄弟了哈哈大笑。
自从铭华去世以后,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笑声了,国仇家恨压得他们二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战场上已经初见曙光;城市的斗争虽然如火如荼,但也并非毫无希望。他们终于得以展颜一笑!
“父亲,舅舅,你们怎么还不睡觉?”冬至从二楼走了下来,看见两个人沙发上聊天。
铭生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冲着自己的外甥招了招手,“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实在抱歉,我和你父亲说起一件开心的事情,有些忘形。”
冬至这阵儿已经清醒过来了,“开心的事儿是什么?你们想到办法去救媛媛了吗?”
提到这件事,啸海是想起来一件往事。
“铭生,你还记不记很多年前,东车站曾经发生过一次学生运动,他们拦住了火车,进而发生了冲突,造成了大规模的伤人事件。”
铭生点了点头,“当然记得!那时候咱们刚来天津不久,也就是1937年7月,天津沦陷后,天津学生成立‘锄奸团’,暗杀汉奸、破坏日本军需物资、在日租界制造混乱等,给日军以不小的打击。”
“没错,后来‘锄奸团’被国民党反动派利用了,从杀汉奸、灭敌人变成了排除异己的工具,学生运动因此而被湮灭了。”啸海的语气不无惋惜。
冬至很是惊讶,“还有这样的事,那时候我还很小吧,我都不记得!”
啸海一把拉过冬至,揉了揉他那圆圆的脑袋,“你当然不记得!那时候的你不过是两三岁,还在你妈妈怀里抱着呢!”
铭生顺着啸海的思路,“你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当时的确是有一波学生曾经破坏过东车站,并且打通过一部分地下防空洞。不过很快,他们就走进了死胡同,反而被日本人通通抓了起来!”
“没错,布防图里画的防空洞是四通八达的,可是那群学生进到那里,却发现是个死胡同。因此,还有几个学生被日本人打死打伤……”
啸海当年曾经看过天津布防图,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在这几年间,他不断地随着日本人的修建而更新自己记忆中的布防图。如果有一天八路军打到天津城下,他对这天津城了如指掌,远比日本人更加清晰。
但是他记忆中唯一一个模糊的地方就是东车站的地下防御工事。当年的布防图上,那里明明是一个活路。可是不久学生运动爆发,却走进一条死路。
如果想要解救慰安所的这些姑娘们,必须得把那部分的路线弄清楚、搞明白。
铭生知道啸海的想法之后,有自己的顾虑,“现在齐思明闹着花街皇后选举,达官贵人们是歌舞升平乐得热闹,可是小老百姓家的女儿们又遭了一遍罪。我觉得我们更应该从花街入手,把这群女孩解救出来以后,再说慰安所的事!”
啸海明白铭生的想法,从源头治理,一劳永逸。可是他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天津的花街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百余年的历史。里面的姑娘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不是他二人之力可以消灭的。
而慰安所不同。那里具有军方背景,带着天然的罪恶。如果能救出那里的姑娘,把其中一两个人送到军区,带到国际上可以控日本人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