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花街的分布是有门道的!
日本人特别划出曙街一带为“游廊地”,作为日本乐户及酒店开设之地。日本妓院大多开设于原来日法租界的交界处,也就是浪速街、松岛街、蓬莱街一带。
而中国人开设的妓院,多开设在旭街临近的两侧。齐思明就是半条旭街的老板。
现在卖菜郎谢传火经常出没于此,与花街上乐户的姑娘们混得还算熟悉。
谢传火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相反性格倒非常稳妥。正是这份憨厚劲,让他在这烟花之地混得游刃有余。
啸海在云翔楼二楼雅座向下看着,见谢传火挑着一担担的柴火和干果,在花街走街串巷,跑得一脑袋汗,脸上露出满足又富足的笑容。他心里不禁暗笑道:这小谢倒是个唱戏的好苗子,唱念做打俱佳!”
“天颢,你在看什么呢?”对面的汪时璟顺着啸海的目光也在往下看。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特别。
啸海收回目光,“看见一个熟人。我家的柴火是西郊一户农家少年专供的,刚才看见那小子竟然在花街里出现。没想到,这农户家的小子攒几个钱,也愿意在这地方转悠!”
汪时璟笑道:“英雄本色,这英雄不问出处啊!”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这时候饭局的第三个人王克敏推门进来了,“二位什么事情笑得如此开心?”
啸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汪时璟和自己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克敏。
这把王克敏也逗得前仰后合,“老汪啊老汪,你这不愧为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文化人,说起话来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三个人就此打开了话匣子,推杯换盏,开启了今晚的饭局。
这场小小的会面是汪时璟促成的,原因很是简单,这三人原本是英国与日本租借交接时签约仪式的在场代表,也是天津政坛上为数不多屹立不倒的旧人。从现在情势来看,三个人的利益从表面上是相通的,都是想从日本人手底下多赚一些钱。可是,现在被外来户齐思明横插一脚,让三个人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损失。这个饭局不是为了抗日,是为了反齐。
啸海的内心无比的疲惫和厌恶。两个人因为些蝇头小利,言语见恨不得将齐思明挫骨扬灰,全然没有想到百姓流离失所、时局动荡不安,完全是由日本人造成的!
王克敏和汪时璟两个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是昏了头脑,一口一个骂起了老蒋和老汪,南京政府和重庆政府在二人嘴里,仿佛不值一文。
啸海看话题有些跑偏,赶忙劝阻,“二位前辈,咱们这个局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如果你们有什么好的生意门路,别忘了带着侄子!我还得养活一个大儿子呢!”
汪时璟一拍桌子,冷哼一声,“门路?我们的生意都被你那同乡齐思明夺走了!”
王克敏赶忙劝他,“老汪,别激动!齐思明是混蛋,可是天颢还是懂事的,不能因为他俩是同乡,就把气撒在天颢的身上。我得说句公道话,齐思明这小子把肉全吃了,连口汤都不留给其他人,未免有些过于狠辣!”
说罢,他推开了沿街的窗户,“你看这整条街上的乐户哪一家不得给齐思明纳税上贡?这小子层层扒皮,日子过的比太君们还富足!”
啸海顺着他的话,看向了花街。谢传火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心里这口气没敢松下去,不知道谢传火对于这里的情况摸得怎么样。
啸海关上了窗户,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我听说楼下花街的姑娘隔一段时间就得换一批。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可是有福的,总能尝到新鲜货!”
王克敏和汪时璟对视一眼,脸上各自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啸海把他俩的神色尽收眼底,看来他们也知道花街姑娘被送往日本军营的事情,心里更加悲愤。
天津政坛一泡污,一个个狼狈为奸,根本没有人想为老百姓做点事情,都是在讨好日本人!
可是悲愤没有用,他现在更着急知道,这些姑娘们到底是怎么被送往日本军营?又送到了哪里?怎么才能救出她们?
一场饭局从傍晚持续到深夜宵禁前,三个人才宾主尽欢,各自回家。
铭生还没有睡。为了等着啸海,他坐在客厅里,正在整理这几天的采访稿子。
听见门口有响动,他立刻站起身到玄关去迎,看见啸海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立刻跑了过去。
“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大冷天的,万一醉倒在外面很容易被冻死,说过多少次出去喝酒,一定要留点心眼!就算不冻死,这满街的特务,谁把你打伤,也够吃一壶的!”
啸海把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肩膀上,任由他把自己扔到沙发上。
“好了,铭生,不要唠叨了。你会说话之后,恨不得把这几年没说的话都给补上,每次骂我的词都换着花样来!我实在有些难受,你去给我倒点热水!”
铭生气哼哼地把他甩开,“等着!”
过了一会儿,铭生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蜂蜜水,从厨房里出来。
“家里还有一块蜂蜜,给你切了点泡在水里,你赶紧喝了!我去给你打些水,让你洗把脸,今天早些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啸海伸手端起热水,咕嘟嘟喝进去了,半天没有声音。
铭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你喝的是热水还是热酒,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啸海有些委屈地哼唧了一句,“烫!”
铭生又好气又好笑地给他倒了些凉水,“快喝下去,别把自己烫坏了!你可真是的,水那么热,也不知道说一声,就一下子全都喝了进去!”
啸海摆了摆手,“你先别着急骂我,我要跟你说一说,今天我吃饭的时候在花街上碰见了小谢……”
铭生眼前一亮,“是吗?小谢的情况怎么样?在花街混得熟吗?你吃饭的时候看见,那其他人岂不是也看见了?会不会有所怀疑?”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让我回答哪一个?”啸海抬眼看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