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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盛宇

    第二天下午,二人从保定日军司令部出来。

    赤木道彦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啸海坐在驾驶座,提出一个建议:“道彦兄,不要再考虑岩松司令的话了。晚上我们在城里轻松一下吧!不过这保定府比较小,也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地方。”

    赤木道彦摇了摇头,似乎对此完全不感兴趣。

    啸海又给出一个建议,“要不我们去狼牙山看一看?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和发现。”

    赤木道彦听了这个建议,眼神有些茫然,“我们去到那里做什么?而且我们会显得很突兀吧!万一八路军把我们抓走了可怎么办?”

    啸海笑道:“没关系,我是中国人,你又会说中文。万一真被人发现了,我们就说自己是国民革命军。现在国共两党正在合作期间,他们不会对国民革命军怎么样;相反,还有可能以礼相待。”

    赤木道彦思考了片刻,同意了他的提议,“也好,正好我也想看看这支被传说成红眉赤发,宛如凶神恶煞的八路军,到底是什么样子?”

    啸海有些无奈地笑了。

    赤木道彦其实算是个文人,真的没有直接面临过战场。他对战争的概念大部分来自于城市的政治斗争和代替长官的战报。

    二人在天黑前赶到了狼牙山的北坡,也就是避开了日军炮台的射程范围,那是八路军控制的地区。

    这里的村庄聚集了不少百姓,与南坡荒凉的情况截然不同。

    地里有农民在耕作,准备趁着冬天来到之前,种下第二茬的小麦;妇人们聚集在村口编织箩筐、搓麻绳或补衣服;孩子们在田间地头嘻戏,或者放牛赶鸭。整个环境似乎完全没有被战争的阴影笼罩,相反,倒很有几分田园牧歌的意味。

    这与赤木道彦想象中的中国形象非常贴合,他有些痴痴地望着这眼前的一幕幕。

    突然,村口出现了两个少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是谁?”

    啸海看眼前这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比冬至大一些,与天宝牺牲时的年龄相仿,他猜测这两个少年是抗日儿童团的团员,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我是重庆政府派驻天津的官员;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到河北来公干,路过此地,想来拜访一下八路军兄弟们。”

    两个孩子似乎对他的说法,还有些存疑,低声商量了一下,也没有好主意。一时间犹豫,似乎不知该怎么办好。

    啸海出了个主意,“不如这样,你们留下一个小同志看着我俩,另一个小同志向你们的上级领导汇报情况。现在村口有这么多妇女同志,可以一起看着我们。”

    说完,他给赤木道彦使了个眼色,二人双双抬手,“看!我们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使什么坏。”

    赤木道彦全程看啸海和他们交流,似乎非常轻松,完全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插了一句嘴,“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把我们绑起来。”

    这时候劳作的农民和干活的妇女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

    “要不我们先陪两个同志聊聊天,牛娃,你先去报个信儿!”

    “咱也别把人绑起来了,多不好啊!”

    “是啊,是啊,万一真的是自己人,这以后不寒了心嘛?”

    “万一是鬼子怎么办?”

    赤木道彦听到这句话,脸色一白。

    可是那人却接着说:“嗨,看我这糊涂的!他们明明说的都是中国话,一点怪腔怪调都没有!”

    啸海“噗嗤”笑出声来,“劈柴看纹理,说话凭道理。这位老乡说的对,我们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吧?”

    这下子大家更放心了,“看看!看看!咱这边的俏皮话,他都会说,一定是好人!”

    两个少年也放下心来,牛娃嘱咐另一个孩子:“铁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七连长过来!”

    铁蛋憨憨地点了点头,就和村里的老乡们一起坐下,看着这两个外来人。

    赤木道彦被大家围观,实在有些慌乱。第一次不是在衣香鬓影之中接触中国人,而是和最普通、最朴实的中国农民坐在一起,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而啸海则大不同。他随性地跟周围的人开着玩笑,还给那群孩子讲着故事,一个又一个的小笑话,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啸海也难得露出无比真诚的笑容,轻轻地叹了一句:“如果战争现在就能结束,我真想在这里当一个教书先生。”

    铁蛋那孩子实在憨厚,听到这话,傻乎乎地高兴,“这位先生,如果您真能留下给我们当老师,我每天给您摘果子吃!”

    旁边蹦出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啸海的膝头,仰头望着他,吃吃地笑着,流出了口水。

    说话间,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牛娃带着一个瘦高的中年人,从远处快步奔来。

    啸海定睛一看,竟是老熟人高盛宇!他喜不自胜,好不容易压住激动的情绪,喊了一句:“首长好!”

    高盛宇看了看啸海,又看了看他旁边的这个陌生人,也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激动,标标准准地回复了一个军礼,“您好!请问您二位是?”

    啸海站起身,一手抱着小女孩,另一只手伸出去,紧紧握住对方,“这位首长,我是重庆政府派驻津海关的监督官张天颢,这位是另一位监督官穆道彦。我们因公出差到贵宝地,想看看河北老乡的生活状况,也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或许短缺的物资可以与重庆方面进行沟通,申请支援。”

    高盛宇轻轻咳了一声,吞了想要冲口而出的话,压制住情绪,冷静地回道:“张监督、穆监督,二位好。我是一团七连的连长高盛宇。我们这里是八路军根据地,生活比较清苦,需要的东西也是颇多。但据我所知,津海关已经被日本人全权掌握,不知重庆方面对您二位可是做了其他交待?”

    赤木道彦表情略显尴尬,啸海赶忙解围:“看来高队长对天津的情况还颇为了解。不过您请放心,日本总领馆、英国总领馆与重庆政府三方对于津海关的财权、事权等一系列问题已经达成友好的协议,我们本也是为了让中国百姓与日本民众亲善……”

    这话还没说完,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啸海怀抱里的小女孩也爬下去了,离他远远的;每个人的表情似乎从刚才的友善和信任变成了怀疑和戒备。

    赤木道彦被这突如其来变化的气氛,弄得一愣,略有些伤心地看着啸海,似乎在埋怨他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啸海内心苦笑。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才违心讲出来的吗?!

    高盛宇看二人之间的表情变幻,心里也猜测的九不离十。于是,他主动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既然如此,还请二位先生与我到连部详谈吧!”

    原来和啸海笑言晏晏的百姓齐齐开口:“高连长,不要草率!他们不一定是好人啊!”

    牛娃也急得直跺脚,“是啊,高连长,你听这个先生说的话,怎么还能带他去连部呢?他明显就是个大汉奸!”

    周围的百姓被“汉奸”这两个字给刺激到了,纷纷说道:“对,对,刚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们就是汉奸!”

    高盛宇虽然对其他人不假辞色,但是对老百姓却是一脸宽厚,“各位老乡,不用担心,我对他们自有安排,放心吧!”

    牛娃和铁蛋却不放心,“那我们押着他们俩一起去连部吧!”

    高盛宇哭笑不得,“不用!你们还在村口守着,再有陌生人来了,一定去找我!”

    赤木道彦看众人疑心难平,又提出了那个要求:“要不你把我们绑起来吧!让高连长牵着我们去连部!”

    这次啸海却同意了,“这个主意不错,也能让大家放心!”

    话音刚落,旁边正在搓麻绳的妇女立刻找来两条长短适中的绳子,给啸海和赤木道彦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高盛宇满脸无奈地在前面带路;牛娃在后面殿后;啸海和赤木道彦二人绑在一起,随着他们去了连部。

    到了连部,早有一个圆圆脸的通讯员着急地等在那里,“高连长,你可回来了!我们刚才又发现了一个老乡!”

    高盛宇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这个老乡什么情况?”

    “还是一样。”通讯员满脸悲愤,“双脚都坏死了。皮肤严重灼伤,跟筋肉都分离了,是保不住了!咱们的军医手头没有药,也没有办法去处理!”

    高盛宇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他也是对面炮台的劳工吗?”

    通讯员点了点头,“是啊,他说他是从乐亭被押到这里做工的,还有好多老乡都在那里。这可怎么办?还有,现在队里只剩生理盐水了,咱们伤员的伤口不能消毒。再这么下去,恐怕生命都会出现危险!”

    啸海内心也是焦急,面上不能表露出来;赤木道彦在此时却急急地说了一句:“我们的车上有些药品,你们先拿出来应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