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种种计划,看似与英国人修好,其实不过是让双方面子上过得去,而天津的军、政、财大权还是牢牢地掌握在日本人的手中。
对于释放英国公民、安抚死者家属这些事,英租界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贾米森和勃尔商量之后,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啸海。
啸海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名正言顺地直接接触肖恩才的家人,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铭华也带回来了好消息。
铭生曾经和一个江湖艺人学过戏法,对一些机关技巧很有心得。他在给冯佳薇记账的时候,曾经察觉到账册里有几张纸与其他的纸薄厚不同。虽然区别非常细微,但他肯定自己感觉是对的。
啸海听完铭华的讲述,也是喜出望外。这就意味着冯佳薇玩了一手“障眼法”,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本谁都能看见的账册,很有可能就是解开这件事的关键。
很快,在华北政务委员会的主持下,日本这个所谓的“示好”动作很快就落到了实处。安德鲁被释放回来,一刻都没多做停留,立刻坐船离开天津,回到了英国本土;对于肖恩才,不但恢复了他生前作为津海关前副总司的身份,还因“劳累过度,病逝在岗”而风光大葬。
肖恩才的妻子和女儿本来是要搬离天津,可是整个平津地区乃至华北都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孤儿寡母去其他地方反而更危险。所以,她们母女二人一直没有离开天津。
此次肖恩才风光大葬,对于他的家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补发的这笔抚恤金倒是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肖恩才的妻子白雪蓉拿到这笔钱,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张先生,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你的保护了。现在老肖的事情也尘埃落定了,我们有了这笔钱,也可以搬离天津了。”
啸海倒是诚心实意地问:“你们搬离天津又能去哪呢?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
白雪蓉听到这话,有些愣怔。过了许久,她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芳芳眼看中学毕业了,我不想让她再给英国人工作了;日本人又是我们的仇人,也不会接纳她。所以天津这么大,其实并没有我们母女的容身之处,莫不如出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啸海理解她的难处,于是转过头问肖恩才女儿肖芳:“你有没有想好去做什么工作?”
“我想当兵。”肖芳年纪不大,十六七岁,倒是很有自己的主意。
白雪蓉脸色大变,“不要胡说八道了!你父亲这一生当过兵,做过官,你看看他的结局!你莫不如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肖芳冷笑一声,“好人家,这世道,谁家才是好人家?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日本人给掀了屋顶!我莫不如去当兵,有军饷,吃得饱;运气好了,还能把日本人撵出中国!”
白雪蓉吓坏了,赶忙捂住她的嘴,“不许瞎说,不许瞎说!张先生,不要介意,孩子还小。”
啸海赶忙解围:“好了,嫂夫人,你也别怨孩子。她也是被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打击到了,我想她有自己的想法,总会有个出路的。现在外面也是兵荒马乱,我建议你们莫不如仍然留在天津,这笔抚恤金够你们母女二人支撑一段时间生活。等到小芳毕业,可以先来津海关工作,也无所谓是给日本人工作,还是给英国人工作,先能糊口再说。”
白雪蓉和肖芳对视了一眼,觉得他的主意也未尝不可。
啸海看时机成熟,提出了一个要求:“肖总司在津海关工作多年,现在津海关权柄交给了日本,有些东西也是要移交出去的。肖总司被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交代,我想看看他家里留没留一些公文,这样我好带回去,总比别人过来搜查好。”
提到搜查,白雪蓉又是心惊肉跳。在肖恩才被带走的时候,日本宪兵队、警察局、参谋部轮番到她家里大肆搜刮,闹得鸡犬不宁,周围邻居纷纷搬走。“可是日本人已经过来搜查好多次了,我不知道他们带走了什么,你可以看看家里还有什么……”
啸海知道日本人曾经来搜查过,但他还是不死心,决定再看一遍。
肖芳带着啸海到了二楼的书房,书房已经被她们母女锁了起来。
一打开门,啸海都惊了,整个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就像拆了一遍似的。
肖芳冷笑道:“天颢哥被吓一跳吧?我们家这几次来了日本兵之后都是这样!其他的地方我和妈妈还要用,所以收拾干净了;这里自从父亲走了,就没有人用了,我们也不想收拾,说不定他们哪天还会再来祸害一遍。”
啸海故作轻松地说:“你怎么能叫我哥哥呢?这可差着辈分呢!”
一句玩笑,打消了肖芳那抑制不住的怒火,她也忍不住笑出声。
啸海挽起袖子,“日本人既然给你父亲正名了,应该不会再来了。咱们把这里收拾一下吧,总不能永远这么乱着。以后等到你工作了,这书房或许还有用呢!”
肖芳倒是听得进他的话,痛快地点了点头。
屋子里带着文字或者图画的资料,大概已经都被拿空了;墙角一个小小的书架,现在就剩一个空壳,连板子都被拆了下来,可能是看里面有没有夹层;书桌更是不用说,所有的抽屉都被翻了个底朝上;连地板都撬开了一些;墙上有一道灰尘的痕迹,那里过去应该挂着一幅画,现在也没有了……怎么看,整间屋子都像只剩下一些破木头、烂板子,完全不像还有文字或者图画的迹象。
啸海让肖芳找来钉子和锤子,先把这些家具恢复成原样;又按着原来的摆设归到原位;再把地上的杂物清理出来。
折腾了了一整天,整间书房虽然没有恢复成过去的模样,但看起来已经不那么狼狈了。
肖芳看着熟悉的景象,有几分伤感,只听到啸海问她:“以前你父亲经常在书房里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