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恨不得原地消失。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我好端端地在家养病不好吗?
干嘛非要找不自找,亲自上门道谢……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也头皮发麻,王子安这个狗东西,真是干作死啊。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玄武门之变,乃是当今陛下的逆鳞——
三个人不由偷偷打量了一眼李世民,却见李世民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一丝后怕的神色。
王子安见状,不由哈哈一笑,亲热地揽过李世民的肩膀。
“老李,亏你还是我老丈人,瞧你这点出息,我们自己人私下里说说话而已,有什么关系,你至于怕成这样吗?”
说到这里,王子安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偷偷擦汗的杜如晦。
“杜尚书,你不会恩将仇报,去陛下那里告我们吧……”
杜如晦:……
“不会,不会——”
他有些尴尬地冲着王子安拱了拱手。
我还能说点啥?
陛下就在你怀里呢!
然后,王子安调过头来,一脸得意地看着李世民。
“你看,怎么样?都是自己人,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不会去给陛下说这个的——我就是触景生情,正好碰到杜尚书家的公子,想起来了,不吐不快。说实话,我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皇帝……“
李世民:……
你是不会给陛下说啊,你他娘的吐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
“行了,我们这就属于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说这个,说了也不管用,还不够闹心的——说吧,你这前脚刚走,后脚又来,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想要我帮个忙——先说好,其他事好说,借钱没有,我穷……”
李世民:……
你小子一副防贼的眼神是几个意思啊!
我李世民是缺你那几个钱的人吗?
好吧,是缺……
但,我今天不借钱!
想到这里,李世民的腰杆顿时就硬了,没好气的一巴掌打开王子安搭在自己肩膀的大手。
“笑话,本岳父是差你两个小钱的人?放心,不借钱!”
王子安顿时就乐了。
“那还钱不?”
李世民:……
“咳咳,今天我们翁婿相见,就是交流交流感情,不提钱,不提钱……”
王子安乐呵呵地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坐下。
“不提就不提,谁叫咱是一家人呢,三十万二十万贯的,这都不是事,不过老李啊,陛下欠的那些钱可是真不能再拖了,我这里还等着开钱庄——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事——要我说,你就把你的那点生意都给盘出去,把钱都投给我,我们背靠陛下,一起开钱庄不香吗?”
李世民心中苦笑。
你以为我不想?
你以为我不想啊?
我天天想着开钱庄呢,可我这不是实在拿不出钱来嘛!
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
不由偷偷抹了一把汗,心说,陛下啊,你这到底是欠了人家多少钱啊?
感情今年你大手一挥,撒出去的钱都是从人家这里借的啊……
“行,没问题,不过陛下什么还不还,什么时候还,我可做不了主,我就是个传话的……”
李世民非常光棍地往椅子背上一躺,给了王子安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还好,杜如晦直接就傻眼了。
这还是我那英明神武,一诺千金的陛下吗?
王子安也被这货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给逗乐了。
“也行,反正都是些小钱,不过几十万贯嘛,随便找个门路就赚回来了,他不靠谱,下次咱再换人就是,我觉得吧,我那位程老丈人就挺好,起码实在,可靠,还有翼国公啊,牛将军啊,孔祭酒啊——哎,对了,好像杜尚书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王子安若有所思地掰着手指头,在那里数人。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李世民不由听得牙根疼。
虽然知道这货是在故意说给自己听,可他真不敢赌啊。别人不知道,他知道啊,真惹急眼了,依着这狗东西的性子,这种事,他可是真能干得出来。
“咳咳,瞧你那没出息的熊样,瞎唠叨什么呢?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人家陛下富有四海,还能差了你那么一点小钱?”
杜如晦、房玄龄、长孙无忌纷纷扭脸望天,数檩条。
没脸啊——
王子安一听就乐了,故意调侃道。
“这还差不多,你早说啊,我还以为陛下想赖我那点小钱呢——”
听到这里,李世民忽然心中一动,心说可算是找到搭茬的话题了。
“其实,陛下原本是计划这两天就把钱都给你送过来的,这不是最近遇到了点麻烦吗?有点脱不开身——”
见王子安自顾自的喝茶,似乎没有想要搭茬的意思,李世民不由干咳一声,坐直了身子。
“陛下脱不开身,钱就到不了位,可惜啊,钱庄这么好的生意,只能这么耽误着——瞧着眼前这架势啊,短时间内是别想解决了,唉——”
瞧着李世民自己在那里装模作样,唉声叹气的架势,拼命往话题上引导的架势,杜如晦和房玄龄直接捂脸,长孙无忌也赶紧扭头看向窗外。
真是睁不开眼啊。
也不知道自家这陛下到底咋想的,明明是君臣,是翁婿,直接摊牌不好吗?
非搞得这么别别扭扭。
也是无语。
瞧着李世民在那里卖力的演,王子安心中好笑,知道这货十有八九是真遇到难处了,所以,也不再继续逗他,很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色,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故作好奇地问道。
“陛下贵为九五之尊,想做什么做不了,还能遇到什么难事?”
终于上钩了!
李世民心中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自从这狗东西戒酒之后,想从他这里掏出来点好东西的难度是越来越大了。
“说起来,这事,还跟你有点关系呢……”
一想起这事来,李世民就不由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跟我有关系?”
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动,隐隐有了几分猜测,看向李世民的眼神就有了几分玩味。
这是要公开了?
李世民扫了一眼杜如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三人,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到了如今,已经是刺刀见红,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到了这个时候,再想隐瞒已经不太可能,至少,必须让这几位心腹大臣知道点根底了。
李世民没敢去看王子安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上的杯子,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今天上午,陛下直接清除了南衙武侯卫中王家安插进去的军中将领,又动用南衙武侯卫抓捕了王家追查琉璃来源的家中护卫,抢先一步,扣押了所有的琉璃制品。现在的问题是,王家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今天已经有太府寺的人去找了陛下,可以想象,明天早朝,恐怕就是一场无法避免的轩然大波……”
说到这里,李世民语气有些无奈。
“这一次,不同以往,也跟上次的粮食风波不同,这一次,陛下几乎是已经跳到了明处,而王家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局——物伤其类,我敢断定,其他世家这一次恐怕不会袖手旁观,一旦关陇、山东和江南这些世家联起手来反扑……”
说到这里,李世民语气一顿,看向王子安。
“这一次,若是陛下迫不得已的退了——不要说陛下答应你的那些分成,藏在陛下后面提供琉璃的人,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听着李世民的话,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不由心神震动。他们虽然在此之前,就已经对外面那些琉璃的来源隐隐也有了猜测,但此刻从李世民这里得到核实,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听这话里的意思,就连上次的粮食风波,都有这位的手笔,而不是简单的提供了冰床和雪橇这种运输奇物?
至于,杜如晦,因为这段时间,在家养病,除了治病,几乎没有跟王子安有过接触,此时乍一听完这些信息,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
就是这个,俊美无俦,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看上去比自家老二房俊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不动声色地做出了这等泼天大事?
怪不得,陛下对他恩宠若此,愿意隐姓埋名,以皇室富商的身份与他相交相识。纵使嬉笑怒骂,都不以为忤。
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如果说先前的书画诗词,还只是让他起了爱才之意,此时,他看王子安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平辈论交的意思,再也不敢把王子安当成一个年轻晚辈看待。
李世民今天上午的操作,其实王子安也听说了,当时还颇有些意外,这老小子,对着那些世家,天天隐忍退让,想不到虎起来,也挺虎。
竟然当场就砍了南衙军中的十几颗脑袋。
而且非常强势的扣押下了王家派出的护卫。
从某种层面上讲,这已经算是吹起了清算世家的号角了。
若是,这一次,真要被那些世家携起手来,打压下去,别说李世民从此以后在世家面前再也翻不了身,就连自己恐怕也没有好日子过。
弄不好,自己就得放弃眼前的一切,杀出长安,去当山大王。
啊,活成程咬金他们当年的模样……
这哪里能行?
不要说自己东山已经修建完毕的山庄,就单说自己在长安布置下的这些产业,就能亏到吐血。
想到这里,王子安不由扫了一眼,捧着茶杯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的李世民,又扫了一眼,眼神复杂意味莫名的三位大唐宰相,眼角已经有了几分冷意,声音淡淡地道。
“所以,我们那位陛下,到底担心什么?”
“王家是五姓七望之首,在天下世家门阀中影响很大,这一次,就如李掌柜刚才说的一样,恐怕不仅是山东世家,就算是关陇和江南世家,也未必会袖手旁观,稍一不慎,就会掀起一场灾难性的轩然大波——陛下哪怕贵为天子,到时候,恐怕也很难处理……”
说到这里,接过话题的杜如晦,有些隐晦地扫了一眼坐在自己下手的李世民。
有一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到时候,若真是处理不好的话,恐怕连陛下都不得不向王家低头认错!
不说别的,如今这朝堂之上,真正和这些世家毫无关系的官员又有几人?
王子安不由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语气玩味地道。
“怎么着,莫非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杜如晦闻言,不由苦笑。
“这治理天下,不是光靠武力就行,像王家这种传承百年的世家门阀,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恐怕势必会引起朝野物议,人心浮动……”
王子安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梢,摇了摇手中的茶杯。
“那还不简单,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理由就好了……”
王子安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由脸色大变。
都是大唐最顶尖的人尖子,如何听不出王子安话里潜藏的意思?
见李世民等人,都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王子安顿时就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有好人吗?
那一个不是当年玄武门之变的急先锋!
当年怎么给人家李建成他们扣帽子的,自己忘了吗?
在这里又给自己装上无辜了!
“你们几个,都什么眼神呢?我又不是要你们做什么坏事,我就是希望陛下能站出来,替天下百姓主持正义——”
说到这里,王子安往椅子背上一靠。
“怎么,你们莫非以为王家就是正义的化身,屁股底下干净地一点屎都没有?你们应该清楚,所有庞大家业的积累,都是普通百姓的血泪,流淌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别忘了,城西别院,几十人至今尸骨未寒,要证据,还用诬陷吗……”
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却也正常。
纵观大唐,恐怕也就是王子安能有这个
有庞大家业的积累,都是普通百姓的血泪,流淌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别忘了,城西别院,几十人至今尸骨未寒,想要证据,还用诬陷吗……”
“可是,好像时间上来不及了吧?”
李世民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杜如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一听,就知道自家陛下有了决断,不由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望向李世民和王子安的眼神就有了几分莫名复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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