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寒芒一闪,一个在村中作乱的贼寇胸膛被枪尖洞穿,那贼子眼中还有惊惧,片刻后也没了声息。
赵云单手收回长枪在空中一甩,一流血渍被他甩在地上,他抬眼望去,这是在这个村子作乱的最后一个贼子,三十多人被他带着十几个白马义从杀了个干干净净。
可他心中依旧犹如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般,一双星眸扫视了一眼村中,对着那些簌簌颤抖的百姓朗声道:“平原贼乱,各城池都已坚壁清野,诸位乡亲莫要再在山中生活了,速速收拾行李前往各大城池!”
这时候,一个中年农人畏畏缩缩走了出来,跪倒在地上哭道:“我们灵秀村谢过将军救命之恩啊!”
赵云看着整个村子仅剩这中年农人身后十几个人,也不禁叹口气道:“好了,乱世之中苟存性命便已幸运万分,遇上我也算是缘分,不用客道了,赶紧前往大城避难才是啊!”
赵云刚想带人走,便听身后这群百姓爆发了阵阵哭声,他本以为是亲人逝去的悲伤,转头看去,却见这些百姓根本没有离去的意思。
“怎的还不离去,我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之后贼寇再来尔等怎么办?”
“将军啊!”那农人跪地哭道,“不是我等不愿离去,这田中粮食刚刚种下,若是失去人照拂,今年没了收成,左右还是个死……我等怎么能离去啊?”
赵云闻言微微一愣,转头向田中那些青绿色才抽穗的藜麦看去,这才深深叹了口气,从怀中抽出一块令牌丢在那农人身前:“此乃我的令牌,尔等执此令牌前往最近的县城,便说是我平原郡尉赵子龙让你们去的,让县令分出口粮给你们,我回来时会去那县城查看,若是县令未给你们口粮,我便亲自向其讨要!”
听到这话,那农人这才磕头谢道:“某替灵秀村十余口百姓谢过将军仁慈啊!谢过将军啊!”
随着农人,那些百姓也跟着磕起了头,口中道谢不止。
赵云心中沉重似有什么东西堵得慌,也不理会百姓的道谢,一拉马缰带着十余个白马义从向南急走,走了十余里,才拉住战马。
“小赵……你这是何苦?”赵云身后的中年汉子看着赵云因为连日来奔波带着的些许疲惫,心疼的说道。
“是啊小赵,刘府君既然已经坚壁清野,小赵你何必再四处奔波,剿灭聚拢闲散的百姓呢?平白惹得府君和田方伯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另一个赵云的副手也劝道,“听哥哥一句劝,不如现在折头回平原,和府君与方伯道个歉,以刘府君对你的看重,当不会计较你顶撞他这种小事的。”
听同僚提及刘备,赵云心中一痛,摇头道:“我不懂什么天下大事,我就知道这乱世里受苦的是百姓,故他刘玄德开启贼乱是为了驱逐袁珣迫不得已,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还散落在城外的百姓速速去到城内避祸,能救一人是一人。”
赵云其实还是在赌气。
当日他和田楷去到平原县城,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出城十里相迎,虽然看起来是迎接田楷,可是看到刘备亲切的眼神,赵云知道刘备是来迎接自己的。
等刘备为田楷举行了接风宴,赵云终于逮住机会询问此番策动黄巾动荡是否是刘备所做。
刘备踟躇片刻,还是承认了。
赵云不解问刘备,为何这么做,和平素以仁义自诩的刘玄德不是大相径庭么?
刘备无奈之下说出对袁珣如何忌惮,袁珣手下军队如何厉害,军中文武又是何等人杰?
赵云只听说过袁珣的名号,并未实际接触过袁珣,怎能接受仅仅是忌惮袁珣便能让整个青州陷入黄巾大乱!
要知道青州之前虽然也是黄巾遍地,可是几年来黄巾和官府摩擦之后逐渐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黄巾大多集中在乡野和一些小型的城池中,官府不围剿,黄巾也不动乱攻击大县大郡。
可是刘备这么一闹,青州黄巾开始四处流窜,这些不事生产的贼寇为了筹集粮草辎重只能抢百姓,而刘备在联合黄巾之前已然坚壁清野额,这就苦了那些不在城池之中的村落乡镇,顿时青州之地处处烽烟,犹如人间地狱。
赵云毕竟和刘备有交情,还一度被刘备风度所折服想为刘备效力,他无法力劝刘备放弃和黄巾合作,只能变相的请求刘备让他带着他的一百余骑兵出城在平原收拢散布于乡野的百姓。
原本赵云以为按照刘备的仁义性格,必然会同意,谁知道刘备思略片刻便否认了这一提议。
理由是刘备手上骑兵本就不多,也就只有三百,加上赵云的一百多骑兵是刘备全部骑兵兵力,而最近刘备随时准备突袭北海,根本没时间顾及麾下百姓。
赵云苦苦哀求不得刘备应允,无奈之下只得带着自己亲军十余人,私自出城。
刘备并未阻拦,只是给赵云送来标注着平原各村落位置的舆图,算得上没怪赵云。
可是从刘备并不怎么好的脸色上来看,显然也不是没有生气。
可是赵云却是满心失落,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宗亲居然变得不择手段起来。
刘备说过赵云太过天真,可是赵云却知道,自己当初学成下山从军,为的就是用一杆长枪保卫乱世之中的百姓,若是失去本心,赵云不知道自己在这军阀互相攻伐的乱世中还有什么意义。
“李三,老魏,莫劝我,舆图拿来!”赵云并不搭话,而是铁青着脸答道。
李三和老魏对视一眼,皆是摇头一叹,从背上竹筒之中拿出羊皮舆图,看了看道:“下个村子在南去五十里。”
赵云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朝着南边奔去,剩余几人都是看了看,还是跟上了赵云。
五十里路对骑兵来说算不得什么,跑了莫约两个时辰,天色渐暗的时候,赵云却见不远处火光冲天!
赵云心中一紧,不禁赶紧急急打马狂奔。
片刻后,那着火处渐近,当真是一处村庄,其中更是有惨叫声传来!
赵云纵马入内,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精甲,手持长槊武将打扮的人一槊甩去,正好把一个挥舞镰刀的人脑袋削了下来,而这人身边更是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其中有头戴黄巾的,也有平民百姓。
“好贼子!胆敢屠村,吃我一枪!”
赵云怒啸一声,飞马赶上,双手持枪分心便刺!
那贼将被赵云忽然袭击吓了一跳,微微一愣赵云的长枪已然朝着他喉咙而去。
可那人只是片刻愕然,随后脑袋一歪避开赵云的长枪,长槊一引将长枪架开。
“你干什么?”
赵云怒道:“还敢明知故问,无他!取你狗命尔!”
那将闻言也是大怒,冷笑道:“大言不惭,我倒看看你如何取我性命!”
说着,那将长槊苏闪电横扫而来!
赵云横枪挡在胸腹之前,挡住那贼将势大力沉的一槊。
当!!
槊枪相交,赵云只觉双手微麻。
这贼厮好大力!
一经交手,赵云立马察觉到眼前贼将武艺颇高平生仅见,而且伴随着那横扫的一槊,赵云也觉得心尖微悸,好似被一根尖刺刺入。
眼前此人居然是一个有势的顶级猛将!
不过赵云的枪法从来不是以力道取胜,只见他枪杆一斜,卸开长戟,一抖枪尖,枪尖瞬间划出道道残影,朝着那贼将面门罩去。
“来得好!”
当当当……!
贼将大喝一声,不退反进,长槊挥舞,将赵云枪尖尽数接下,金铁交击之声震耳欲聋,二人交手之时方圆一丈之内好似狂风流动,让后续赶来的白马义从都看呆了。
赵云冷哼一声,忽然枪杆一挑,将那贼将长槊挑开,贼将瞬间中门大开,赵云抓紧机会一枪自腋下刺出,角度刁钻至极。
这一枪刺的又快又狠,贼将瞳孔一缩,格挡已然来不及,只能微微偏身躲避,赵云长枪在他那大甲片的胸甲之上划过,划出一溜火星!
贼将也是吓出一声冷汗,赶忙打马向后错开,长槊横在胸前,喝道:“好功夫,哪里来的汉子,可敢报下名来,我太史慈槊下不留无名亡魂!”
赵云也不急着进攻,冷笑道:“黄巾之中还有你这等高手,倒是让我惊讶,你给我记好了,杀尔者,常山赵子龙!”
那叫太史慈的贼将闻言一愣,皱眉看了看赵云,片刻后却笑道:“本有心解释,但是好久没遇到你这样的高手了,不好好打一架倒是遗憾!”
“废话少说!看枪!”
赵云还道贼将消遣与他,怒喝一声,打马逼上,二人又是战做一团吧,不分上下!
当当当……!
“好枪法!好枪法!”太史慈哈哈大笑,面色一凝道:“便让你看看我的真本领!”
说着,他长槊架开长枪,忽然大喝一声,长槊开始大开大合,对着赵云又劈又砍!
太史慈是使槊的行家,虽然每一槊都势大力沉,可是偏偏速度极快,急攻之下即便是赵云一时间也只有招架之力。
赵云硬接了太史慈几槊,只觉得双手发麻,虎口隐隐作痛,此人长槊实在了得,一身武艺当不在张三哥之下!
可是赵云毕竟是赵云,他一咬牙,忽然不守直攻,长枪划出道道痕迹,瞬间刺出几十枪,枪尖好似隐隐在空中汇做一道残影,让人根本分不清虚实,而长枪划破空气的声音叽叽不已,好似百十鸟儿同时鸣叫!
太史慈目光一凝,不敢托大,一面接枪一面打马后退,可是饶是如此,他肩窝无甲之处也是中了一枪,虽然已然卸去力道,可是依旧被划破皮肤,血流如注!
这小将武艺居然还在自己之上!平生仅见,只怕只有主公那舅父才能与之匹敌!
太史慈拼了拼命阻挡,这才退出战圈,他也算是托大吃了亏,纵马转头就跑,赵云大怒之下打马急追,二人瞬间跑出十余丈距离。
就在此时,只见太史慈不知什么时候从背上取下了大弓,转身对着赵云。
赵云眼睛一瞪,只听弓弦响动,他赶忙挥舞长枪拨打箭矢,哪知那贼将却是使得一手九箭连珠,每次搭三箭,以极快的速度连射三次。
赵云拨打了八支箭,却是在躲不开第九支,只能微微偏头力求躲开那朝着面门射来的第九支箭!
只听当一声,头盔已经被射掉,力道之大,让赵云脑袋一昏,眼前也是阵阵发黑。
莫说是头盔被震飞,他的发髻都被这势大力沉的一箭震散,一头长发随风飞舞。
“哈哈哈哈!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敢追吗?”太史慈捂着肩膀嚣张的大笑道:“你伤我肩膀,我射你一箭,扯平了,不服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赵云一甩脑袋,勃然大怒,正当要再次打马追出时,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住手!”
赵云顺音看去,只见一个个头不高的俊逸青年提着一个鹿皮背囊,身后还有几个孩子,手上还拿着炊饼,正畏惧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这位将军,我等皆是良民,何故无故为难我等?”青年放下背囊,施施然朝着赵云行了一礼。
赵云看此人衣着得体,虽然有些风尘仆仆,但是其言行怎么也不像是贼寇,倒像是哪家世家子弟。
再看那正在包扎肩膀的贼将,一身玄甲,外罩红色战袍,那胸口是大甲片雕饰的兽首,而且刚才贼将以胸甲接了自己一枪,那胸甲上只是有些凹陷痕迹,如此精美坚固的甲胄哪里是黄巾贼能够拥有的?
莫非有误会?
青年说完,犹自有些责怪的看了太史慈一眼道:“子义也是,明知有误会为何不解释,还要胡闹?”
那叫太史慈的汉子讪笑一声,又指着赵云道:“此人前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打,我太史子义自然不是软柿子,陪他玩玩便是……”
“胡说……”青年摇头苦笑道,“分明是你技痒,故意不解释的。”
太史慈嘿嘿笑道:“这么说倒也不错,不过这小子武艺比我还高出几分啊!到底是哪里来的!刘玄德手下到听闻有两个义弟武艺颇高,一个红脸的,一个黑脸汉我都见过,这又是谁?”
赵云皱眉道:“你不是黄巾为何残杀百姓!”
太史慈冷笑道:“你几时见我残杀百姓,那明明是贼寇,你以为贼寇都是用刀子的?刀子哪有那么好弄?拿镰刀的不是贼?好笑!”
那青年也是苦笑行礼道:“将军误会了,我等乃是前往豫州的行人,途径此地发现此地早已被贼寇占领,只活着我身后这几个孩子,子义愤怒之下杀遍贼寇,我武艺稍弱只能护住这几个孩子,倘若不信,将军尽管问我身后的孩子便是。”
赵云愕然的看着那几个躲在青年身后怯怯看着自己的孩童,半响后只能抱拳道:“这……是在下鲁莽了,错把二位英雄当了贼寇,还请二位原谅。”
太史慈嘿嘿一笑道:“无妨无妨,能和你这样的高手交手,也算是好事,你叫赵子龙是吧?乃是哪方将军,何以带十几个人在旷野流荡?”
……
“哦,原来是子龙将军,以子龙将军的身手,投一方势力也能表一上将,却是在青州保境安民,让曹阳佩服。”
误会解除后,天色也晚了,赵云带着十几个白马义从就地驻扎,和曹昂太史慈一起点起篝火,几人拿出干粮分食,开始闲聊起来。
赵云知道自己身手,眼前二人一个贵气,一个武艺高超,自然不是什么寻常人,赵云自然也没说自己是刘备手下郡尉,只说自己是本地团练,带着私兵保境安民。
而曹昂也没透露真实姓名,几人就这么闲聊起来。
“这位太史将军莫不就是前些年闯荡辽东的游侠太史大侠?”
曹阳赵云没听过,太史慈的大名赵云可是从田楷口中听过不止一次:“太史将军不是效力于孔北海,怎会在此处呢?”
太史慈看了曹昂一眼,笑道:“我哪里效忠孔北海了,当日不过因为孔北海对我母亲有恩,报答他恩情,此番遇得曹公子自东莱返乡,给的护卫钱高些,才接下这活。”
赵云好奇的看了曹昂一眼,问道:“曹公子是豫州人么?不知和奋武将军曹公是何关系?”
曹昂摇头笑道:“曹某可不敢和曹奋武攀亲,不过同姓而已,我家乃是商贾之家,此番至东莱也不过做些盐铁生意,哪知道青州忽然贼乱,家中长辈催得紧,只好雇佣子义护卫返乡。”
赵云点了点头,叹道:“这次青州贼乱,真是民不聊生啊……”
曹昂笑道:“青州有子龙将军这般英雄,想必不久便能靖平。”
赵云巴拉了一下篝火,火光映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叹口气道:“纵是赵某一身武艺,单枪匹马又能怎样?青州之乱不在贼多,而是人心不足而已……”
“哦?”曹昂眉毛一挑。
“算了,不说这个。”
曹昂笑道:“也是,喝酒喝酒!”
说着,将酒囊递给赵云,赵云接过酒囊喝了一口,眼睛一亮笑道:“好酒啊!”
太史慈也喝了一口自己的酒囊,丢给一个白马义从,心中想道,此人武艺高绝,若是投了主公,想必又是一大助力。
心想到此,指着那些熟睡的孤儿,开口道:“我等明日就要启程南下,可是这些孩子却是没了照拂,可否拜托子龙护送至北海营陵?”
赵云一愣道:“平原相刘使君也是仁义之辈,子义大哥为何让我将他们送到营陵?”
太史慈笑道:“我走之时,冠军侯袁君瑜带着董卓之乱中数十万百姓在营陵安家,我看那些百姓都被妥善安置,想必这些孩子到了那里也能被照顾的很好。”
赵云一听袁君瑜,来了兴致,问道:“这么说,那冠军侯是个仁义之人?”
太史慈笑道:“何止仁义?这冠军侯年方十六,当年在颍川也是收拢战乱流民,创立冠军县,让这些流民安居乐业,人人富足,这冠军县相传乃是颍川赋税之最,这次讨董,他又收拢了数十万无家可归的洛阳百姓前往冀州安家,若不是北海突然黄巾暴乱,他也不会来北海,没想到却是困在了北海,不过我走的时候,那营地之中也是井然有序,大家都能吃白穿暖,在这青州算得上是王道乐土了。”
赵云闻言眼中一亮,这冠军侯袁珣从来都是从田楷和刘备口中得知,是一个少年枭雄,打仗极为厉害连董卓都忌惮三分,哪知道是这么一个心怀天下的人。
相较之下,太史慈口中的袁珣和近日来让他失望不已的刘备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不禁让赵云泛起了万分好奇。
好奇心驱使之下,赵云不禁点头道:“子义大哥放心便是,我定然将这几个孩童送到营陵去。”
顺便也去看看这传说中的冠军侯到底是不是如太史慈所说这般让人惊讶。
天下诸侯并起,互相攻伐,大多看中的就是地盘势力,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如袁珣一般心怀百姓疾苦。
赵云并不是说要去投靠袁珣,毕竟他虽然气愤于刘备的冷漠,可是昔日情分依旧,他是个忠义之人,怎能轻易背弃刘备?
可是那份好奇心就是不断催促着赵云去见识一下太史慈口中的王道乐土,这念头一出来就止不住。
去看看而已……
只是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