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袁珣早已预料到董卓会烧洛阳城以驱赶百姓去关中,但还是被眼前惨绝人寰的鬼蜮镜像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
也许是老天垂怜这人间炼狱,在大火燃烧三天之后,一场连绵的春雨降下,终于将烧了三天的洛阳城大火逐渐熄灭。
可即便如此,眼前的断壁残垣和犹自在冒着青烟的城池依旧让袁珣不敢辨认。
这还是自己熟知的洛阳城?
还在冒烟的街道两旁随处可见已然烧的蜷缩在一起不成人形的焦尸,空气中带着刺鼻焦胡臭味,让人闻之作呕。
以前正阳街现在已然辨认不出模样,就连地上的积水都带着黑漆漆的焦炭色。
“呕……”
突然前方探路的士兵们纷纷呕吐起来,袁珣、曹操、孙坚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些许凝重。
“我和曹奋武前去一观,冠军候怕莫要往前了。”
经过这几天的合作,孙坚也看出袁珣虽然性格上带有一些世家公子的骄纵,但总体上还是一个合格的主帅,但是孙坚已然不觉得世家子出身的袁珣能够适应前方那种景象。
袁珣摇了摇头,默默道:“我等未及时赶到洛阳制止这场浩劫,实乃我等之错,我理应前去一看。”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你就随我们前去看看吧,我是不应该随时将你当做子修一般才是。”
这话一出,旁边的曹昂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一行人往前不过几十步,遍见洛水旁一千多焦尸相簇拥在一起,组成一座骇人至极的尸山,因为被大火灼烧的关系,焦尸都连在了一起,有士兵强忍着恶心试图动手将焦尸分开,可是长毛一扒拉之下,那焦尸便像是焦炭一般节节断裂开来。
袁珣见此还好,待他若有所思的转过头,看到洛水河中的样子时,不禁面色发白,强忍的呕意再也忍不住了,捂住嘴跳下马儿,跑到一旁去吐得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那洛水之中河面上全是为了躲避大火跳入河中的百姓,可是那些百姓的尸体全是如同被煮烂的鹿肉一般肉色白嫩,甚至很多都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而河面上也飘着一层黄橙橙的油脂,整条洛水便如同一口装着炖肉的大锅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想必是董卓火烧洛阳城后,不愿离开的百姓无处可逃,只得跳入洛水之中求生,哪知道整个人少的洛阳城便如同一个熊熊燃烧的灶台,将洛水这口大锅中的水烧的滚沸,跳入洛水中的百姓开始还好,等到发现洛水开始沸腾以后,已然无处可逃。
“董贼!这般倒行逆施,不怕天谴吗!!!”
孙坚见此人间惨状,不禁跳脚怒骂,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曹操抿着嘴没有说话,摇头道:“君瑜说得对,我们早到个几天,也许就能阻止这场浩劫了,实乃我三人之过啊……”说着,转头看着吐得眼泪水直流的袁珣深深叹了口气。
孙坚摇头叹道:“其实即便我等早早赶到,也不可能短时间攻下洛阳,以董贼之残暴,我等还是没办法阻止……只是苦了这些惨死大火中的冤魂了。”
说着,孙坚咬牙道:“斥候怎的还不归来,董贼带着大批百姓,哪里能走远,此时我们加紧追,还能追上!某家必拿下他那脑袋祭奠洛阳百姓!”
就在此时,就像回应孙坚的话一般,曹操排出的斥候飞马来报:“报!!!百里外发现大队百姓西行踪影!”
曹操眼睛一亮,面色狰狞的冷笑道:“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董贼裹挟百姓西去关中,终究还是被我们拿到了尾巴!哼,文台兄,咱们这就快马加鞭追上他们,一句拿下董卓的狗头!”
孙坚闻言哈哈哈大笑,笑罢虎目一瞪,冷然道:“同去!”
随即三人厉兵秣马快速出发,朝西追去。
而在此时,正在行进中的董卓队伍,吕布忽然看到徐荣正在和李儒激烈争辩着什么,他忍不住好奇驭马靠近。
徐荣可以说是他在西凉军中唯一熟识的将领,毕竟二人合作过多次,他对于徐荣治军严谨,熟通兵法很是佩服,所以对徐荣也很有好感,二人遂称不上朋友,但是对于在西凉军中举目无亲的吕布来说,徐荣算是他不反感的人之一。
但是徐荣今天很奇怪,他很确定,今日白天那对相国散发出的杀气就是出自徐荣,按说以徐荣对董卓的忠诚,一定不会对董卓坏了杀心。
想必是董卓对于洛阳城的所施的暴行引起了徐荣的反感吧!
徐荣毕竟也是吕布所熟识西凉军将领中最为正直的人。
就连吕布在看到熊熊燃烧的洛阳城,和洛阳城中那若有似无的惨叫声之后,也毛骨悚然。
洛阳乃帝国东都,难道董卓就不曾怀有意思敬畏之心么?
果然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啊!
吕布自忖还是没有董卓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豪气。
“还得历练才是……”吕布自嘲一笑,可是心底始终还是对董卓那种对待自己地方百姓都下达如此命令存在着意思本能上的排斥。
屠城和这样的屠杀是有区别的,至少屠城能够起到震慑敌人的作用,可是这样的行为,除了损人不利己还能怎么样呢?
反观朝中大臣们和一些西凉军中人士,只怕对董卓这样的行为也很是不齿吧?
“子良,我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徐荣冷笑着对李儒说道,“你亦是读圣人文字长大的,和我这弃文从武的武夫不同,你明知相国此举天理不容,居然不加以劝导?你真是枉读圣贤书!”
“相国心意已决……我能有什么办法?”李儒见好友暴怒,也苦笑这解释起来。
“哈!我当真是瞎了双眼,居然还指望你匡扶相国行为,想必这火烧洛阳的计划与你李文优也脱不了干系!”
李儒眉头一皱,冷声道:“是!这火烧洛阳的计划便是我李文优所想,那又如何?”
“又如何?”徐荣怒道,“你也不怕那洛阳的五万冤魂来梦里来找你!你李文优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李儒一愣,面色慢慢涨红,恼羞成怒道:“这是乱世!徐子良,这是乱世!这不是什么特娘的太平盛世!我们不撤,难道等着那群关东贼子来拿我们的项上人头吗?
那几万百姓让任何一个关东贼子得到,你知道要为贼军填补多少兵力,要为他们打造多少兵器么?
洛阳城如果完好如初,任何人得了,都将兵锋直指长安!
是,洛阳人就是人,西凉人便不是人?!当年羌袛马踏西凉,搞得西凉民不聊生的时候这群洛阳人在哪?西凉遍地战火,家园不在,村无犬吠鸡鸣的时候,洛阳人在哪?所以你凭什么让我怜惜这群该死的洛阳人?!凭什么?!”
“……李文优,你疯了……!”
李儒怒吼道:“我告诉你徐子良!我也是有良心的,我有!可是只要能保证相国当政,平定西凉,还西凉一个平平安安,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谁能给西凉人一个能活下去的机会,我愿意为那个人下地狱!所以你不要跟我提什么圣人文字!我只知道西凉人需要一条活路!”
“……”
徐荣闻言愣了片刻,这才摇了摇头,神情落寞的往后走。
而李儒看着徐荣远去的背影,也是长叹一口气,喃喃道:“我……我也是有良心的…我……”说着,深深低下了头,身体随着马背一起一伏,彷如老去十岁。
徐荣骑马往本阵走去,忽然看到骑在赤兔上看着他的吕布,他愣了愣,刚才和李儒争辩的激烈,倒没发现吕布就在旁边偷听啊。
“子良恕罪……在下并非有意偷听你文优先生的对话……”吕布和徐荣关系不错,急忙抱拳道。
徐荣苦笑片刻,摇摇头道:“都是小事,不要再提了,只是……哎……”
吕布也是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道:“某家也没想到撤离洛阳会搞出这般事情……原本以为只需驱赶百姓尾随我们撤离便是,那些上位者的心,我等习武之人实在是不懂啊!”
徐荣点了点头,说道:“也许是我不对,也许是文优做得对,我们为将者也只需听从上峰命令,把仗打好便是。”
“子良豁达,所言有理。”
二人解释心有默契的并未提及今日徐荣对董卓车架面漏杀机之事。
徐荣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忽然说道:“说道如此,我需要奉先帮一个忙。”
吕布闻言挑眉道:“子良但说无妨。”
徐荣沉声道:“我们有大批百姓需要监管……不,护送至长安,整个队伍不会有多快,你也知道,虎牢关下那群乌合之众被你和牛将军打疼了,浑然无胆来洛阳,但是颍川的袁珣孙坚曹操皆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吕布点头问道:“子良是担心他们快马加鞭追将上来?”
徐荣点头道:“奉先聪慧,我们主力部队都在牛将军麾下,本部并无许多兵马,而且百姓又多,袁珣他们一旦追上百姓,必然知道相国车架就在人流尽头,更会不惜马力追击,必然会放松警惕,到时候我们只需布下伏兵,必可重创于他们!”
吕布闻言眼中大亮,说道:“好计策!”
徐荣笑道:“可是你也知晓,我撤回颍川已然受到了相国不满,他必然不会听从我的意见,还劳烦奉先与我同引兵前往身后三十里处埋伏,等到见到追兵,可趁乱掩杀!”
袁珣说的对,董卓的在位,无论于公于私对徐荣来说都不是一个好事。
他该死!
为了完成袁珣的布置,在关键时候策应袁珣计划,他就必须保证自己不被西凉军边缘化,所以他需要军功。
一个能让董卓大悦,而又不伤及袁珣他们元气的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