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珣在自己那栋二层小别墅书房中看着史阿从洛阳传回的密信,蹇硕死了,死的极惨,被几个小黄门乱刀砍死在南宫门口,现在脑袋还挂在洛阳北大营辕门之上。
果然,袁绍是不可能让蹇硕活下去的,要不然他密谋弑君之事一旦东窗事发,连累的乃是整个袁氏。
交出兵符的袁绍得到了何进百分百的信任,彻底算是洗白了。
前世看《三国志》时,只知道蹇硕和何进的交锋,最后蹇硕密谋再害何进被赵忠张让郭胜出卖,惨死于南宫,没想到这背后袁绍的大手一直操纵着这一切。
《三国演义》中,好像罗贯中将袁绍写的愚蠢如猪,袁珣万万没想到袁绍手段如此狠辣,可以说是漂亮!
换位思考,若自己坐在袁绍的位置上,只怕做的不若袁绍三分之一好吧?
史书留名的天下枭雄,果然没有一个是酒囊饭袋!
若是没有董卓横插一脚,再借十常侍的刀去除何进,打着为何进报仇的名号剪除十常侍,袁绍顺利成为朝中第一人,这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吧?
届时袁绍拥有为何进报仇战胜奸宦的名望,身后再有袁氏百年的积威,执宰大汉只怕顺理成章,十几年后代汉而立更是不费功夫!
这个历史的拐点,便是董卓!
袁珣略略思量,除了对袁绍的佩服,甚至多了些期待,只要阻止董卓进京,袁绍计策成功,自己不就实现了做个逍遥纨绔的心愿了么?
几天来的郁闷在此刻一扫而空,他当即吩咐袭人道:“将戏先生请来。”
片刻后,戏忠施施然而来,依旧是一袭月白长衫,阴柔儒雅,从戏忠当上冠军主事开始,那个不修边幅的浪子仿佛一去不返。
戏忠看到袁珣精神振奋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这几日,袁珣总是愁眉不展,这让戏忠又是失望,又是担忧,此时那个自信顽皮的少年侯爷回来,戏忠哪能不高兴?
“志才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相商。”
说着,袁珣将心中的计划给戏忠相信说了一遍,越说越兴奋。
“只要叔父登上九五之位,皆是我遍推荐你入仕,到时候咱们一起改革这该死的天下,让人人都能凭借努力有出路,然后老子当我的逍遥侯爷,你名留青史当一代贤相……”
戏忠却是越听眉头锁的越紧,还未等袁珣说完,他冷笑一声道:“君瑜,你莫要太天真,你以为为何给你那叔父写的信石沉大海?只怕此时董卓已然是率军来洛阳的路上了!
而且就算是你的计策成功了,成功将董卓阻止在洛阳城外,你叔父荣登大宝,你以为你那叔父会让你执掌朝争力主改革?作为世家代表的你叔父会为了改革而直面世家大族?
我信不过他,我只信你。你别告诉我你信他,那么我戏志才这便收拾行李离开冠军县!”
戏忠如同连珠炮一般的话语让原本兴奋的袁珣面色慢慢苦了下来。
袁珣低下头道:“难道我就在这里等着董卓带兵入洛,祸乱朝政天下大乱么?除了这个方法我实在想不到什么方法,你知道么,董卓野心不在我叔父之下,一旦他入洛,只怕我叔父恼羞成怒会逃出洛阳召集天下群雄讨之,到时候天下就真的乱了!冠军县会怎么样?丁奉会怎么样?乐老四会怎么样?那些见了我和见了自家孩子的百姓们怎么办……?”
经历过袁三娘死亡,何仪作乱颍川,他知道不能再把这时代的人当做NPC了,他切切实实是这个时代的一员,董卓残暴无比,他能逃,他能跟着袁绍一起讨伐董卓,可是冠军县几万百姓呢?
西凉铁骑在吕布的带领下肆意屠杀着冠军县百姓的噩梦,他这几天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次次都从梦中惊醒。
倘若没有这些百姓,他也可以坐看云卷云舒,等到董卓乱政,跟着袁绍混一份声望,混一份功业,帮助袁绍打败曹操,就算袁绍如同历史一般兵败官渡,他也可以向曹操投降嘛,以曹操的性格,在曹操手下安然过一生完全不是问题。
那个每天都乐呵呵的乐老四,卖茶努力想攒钱买公田的张大爷,每日在县学之中随蔡琰读书的小丁奉,那些每日洋溢这笑容努力工作的百姓们,他能放下么?
他放不下。
“我不知道君瑜你为何断言董卓一定是虎狼之辈,会借你袁家的号召顺势谋反,但是我相信你。”
戏忠轻轻走到袁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所以,我们不会放弃冠军县的百姓不是么?”
“我从未……”
“对!”戏忠摆手打断袁珣的话,笑了,“你确实从未放弃过冠军县的百姓,也不可能放弃,要不然以你的性子,断然不会每日惶惶度过。你听说过一句话么?失地存人,人地两存?”
袁珣忽然抬起头目光烁烁的看着戏忠。
“你的意思是?”
“志才兄的意思是让你做好两手准备,一来你带兵入洛尽力阻止你那蠢货叔父召董卓进京,二来全县人抢收粮食,收拾行囊,随时准备转移。”
袁珣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郭嘉披头散发空穿着一件宝蓝色大氅摇着折扇走上楼梯,笑着对袁珣道:“小师弟,你好歹也是水镜门人,还是老师的关门弟子,居然为了这点破事便颓废不前,还有半点桃花仙的样子么?”
“奉孝师兄,你怎么来了?”
郭嘉用扇子点了点袁珣的脑门,笑道:“本不想来,可是我师兄给我写信,让我准备陪你进京,老师也知道了你这样子,极为担心,让我下山帮你一帮,师命难违啊!”
袁珣面色一红,瞪了戏忠一眼,小声问道:“老……老师都知道了?”
戏忠耸了耸肩膀道:“我拜托了蔡小姐来劝你,你还是这样子,远在洛阳的海棠姑娘我是不认识,要不然我请她来试试。”
袁珣想了想,感动的站起身来,叉手对戏忠郭嘉二人深深行了一礼,有些哽咽的说道:“君瑜谢过二位师兄的厚爱……”
郭嘉摇了摇手,趁机往袁珣作为上一坐,接过袁珣的茶壶对着茶壶嘴就灌了一口茶,笑着说道:“行了,别来这套,我陪你入京去阻拦董卓,志才兄便着手转移旧金百姓及财产,倘若事不可为,我们也好有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在做打算。”
袁珣点点头,心中对戏志才和郭奉孝的感谢不以言状,可是此时不是客道的时候,晚一刻入洛,便晚一分阻止董卓。
往哪撤?
这是一个大问题。
戏忠拿出一张汉室舆图,目含精光的对袁珣道:“人与远虑必有近忧,我们一定要将阻止董卓入洛的事情失败后的情况全盘考虑到,倘若出半点纰漏,只怕我们这近四万百姓都会受到灭顶之灾。”
说完,和郭嘉对望一眼,二人一同死盯着袁珣看。
袁珣知道,他作为冠军县主人,身挑冠军县四万百姓的性命,有些事情只能他来拿主意,即使他错了,戏忠和郭嘉也能帮他查缺补漏,倘若他拿不出一个章程,戏忠和郭嘉只怕会对他失望至极。
要知道,二人并未认主,戏忠是因为期待袁珣异于常人的治国理念来一路相帮,郭嘉不过是因为同门情分才听从戏忠的相求前来相助。
袁珣这段时间的惶恐失意只怕已然引起戏忠的失望了,若是此时还是没个主意,那就是真的庸才,戏忠肯定如刚才所说,收拾行囊便会离开,更别说郭嘉了。
重要的不是这个未来的规划对不对,而是一定要有一个规划!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袁珣定了定神,再次回想一下前世记忆,在这世界已然八年,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可是对于历史上袁绍如何崛起,他不会忘。
虽然自己治下莫约四万人,兵力达到堪堪七千,可是比起其他的割据诸侯来,犹如九牛一毛,他只有一个县,汉末群雄割据,最小的也是占据了一个郡,人口十几万。
所以只能依附于袁绍的羽翼之下。
“冀州!冀州韩馥乃我袁氏故吏,一直是我祖父袁逢最好的学生,倘若我叔父被董卓赶出洛阳,一定会前往冀州投奔韩馥,我们便可去冀州暂时落脚。”
“暂时落脚?”
郭嘉奇怪的看了袁珣一眼,连戏忠也不解的看着袁珣。
冀州地广人多,虽然是黄巾之乱的中心,但是凭借韩馥的治理,四年来已然恢复了那个天下之资重的地方。
袁珣点了点头道:“暂时落脚。在我们羽翼未丰之时,只能暂时倚靠在我叔父的庇护之下,但是若想不沦为附庸,我们还是要找到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稳定发展工农商三业。
因为我们走的路和别人不同,发展的方向也与别人不一样,所以对于我们来说,这条路必然更为难走。”
戏忠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说实话,管理冠军县的这一年时间,他已然发现冠军县实际上就是兴以商道,以商道来吸纳八方之财,这种模式在很多人眼其实就是一块香饽饽,若有丝毫大意,很可能就被野心之人吞的一干二净,而且这样藏富于民的模式注定动了天下世家的大饼,一路行去危险重重!
“冀州之后呢?”
郭嘉眯起眼睛好奇问道,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有决定就一直辅佐这个小师弟,袁珣在他眼中看来,实际上青涩而幼稚的,乱世需要的是狼,而不是袁珣这样的羊。
可是正如袁珣所说,冠军县的崛起模式不同于任何朝代、任何地方,即使在百家争鸣的时代,商道一途也不是主流,自董仲舒罢黜把家独尊儒道后,商道更是沦为士族文人不齿的职业。
“之后……”
袁珣眼光微闪,看着舆图东北角,一块突出于海岸的地方,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