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烘烤着净池谷,一丝风都没有。在净池谷湖水源头的瀑布顶上,凸出了一大块岩石,李延赤裸着上身,盘坐在岩石最顶处,太阳直射到他本就黝黑的躯体上。
按照古烈风的要求在此修习,古烈风预估他半年当能参破。所谓参破,就是在此修心,任由耳旁轰鸣的瀑布声音覆盖着耳膜、任由骄阳似火的烈日暴晒着身体,任由绕耳烦心的蚊虫叮咬着肌肤……在这种无序之下,能够忽略瀑布声而清晰鸟鸣;能够无视烈日而享受清风;能够无视蚊虫叮咬而感受毛孔的呼吸……
已经是第五天了,多年军伍生涯,让他变得皮糙肉厚,对付那些蚊虫烈日自是不在话下,可现在难为的是耳边瀑布声音,轰鸣得却是烦躁。
在瀑布下的空地上,段无惧像个小矮人似的,正操弄着一把剑,想必这孩子玩剑定是凶狠凌厉,这么高都可以听到剑锋划破空气的呼哨声。
想着自己身处异境,回想也如同割裂,自己现在的处境,这种割裂好像具备更加彻底的条件,越是割裂,越是内心平静,愈是分离,就愈波澜不惊,取而代之的,是读物无思,是心如止水,是宁静温和。
这份心结一旦淡去,人能学会从容,没有了心结,任何时候气息都是那么平稳,一呼一吸之间,心灵收获了宁静,全身感觉到了轻松。
李延很自然地微闭着双眼,脑袋略微后倾一点,鼻子稍稍地抽动,一个悬吸,一股清凉之气灌入心肺,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耳畔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鸟鸣竟是那么的清脆悦耳。汗毛全部直立起来,毛孔也随着张开,一丝丝清流亦进亦出,整个皮肤如温泉浸泡,亦如甘泉抚过,随后清风吹干了水渍,又来了个蘸满了爽身粉的海绵轻抹着全身……
那些散落在身边的石子,好像被太阳晒得很干燥,一股潮湿的清流呼出,散布到石子上,像接受了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雨洗礼,重现了石子的清澈与光滑……
瀑布上突然几个小石块掉落到练剑的段无惧身旁,他向山上望去,有些莫名其妙。
湖中凉亭内正牵子对弈的古烈风和李玄盛,猛然感受到一股清风拂来,白髯白发随风飘冻起来,两人向山上望去,也是目瞪口呆。
李玄盛微笑着摇头道:“奇哉,不过昼更五番,咳咳……这孩子竟已突破两层,比起你要更胜一筹啊!”
古烈风点头叹道:“老夫坐定足月方才悟出点滴。”
只见岩石之上,盘坐的李延,依旧微闭双眼,依旧面带浅浅的笑意……四面似有寒风掠过,与身体交汇时相互鼓荡冲突,极是冰凉。瀑布飞溅到岩石表面的散水,冰寒之下,似乎凝结起了霜花,可天空依然艳阳高照酷热无比。
冰凉交织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丹田由极凉开始升温,迅速地把温度传遍全部五脏六腑,而那股寒风也嘎然停止,周身瞬间好像摆满了烧烤架,孜然飘香。头部百会、神庭、风池穴热气腾腾;神阙、巨阙、鸠尾穴犹如被砂纸打磨般;乳根穴鼓鼓的,浮动变得异常缓慢。
之前那汪飞溅而来的水渍,此刻又如沸腾般,吐着气泡,冒着热气,李延的周身被这股热气笼罩着。
又是一炷香后,冷热交替却也相互融合,瞬间躯体变得无比舒畅,李延感受到力道沛然且汩汩涌出,思维空无他想,似乎到了见境而不动念、有欲而未被境牵的地步。
湖中央凉厅中,两位老人家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延的方向,李玄盛的表情似乎更加夸张一点,古烈风虽然淡淡依旧,可不经意间仍是露出诧异之情:“冲破四层了,不可操之过急啊!以免过激走火入魔。”说完便纵身向瀑布奔去,湖面随着身影泛起一滩滩水花。
空气好像突然变得稀薄了,李延额头皱起,眉宇间上下抽动,流露出些许焦躁,鼻子艰难的深吸着,脸庞不时跳出一股颓废,时而狰狞,时而扭曲,似乎有解不开的心结。
在内心的深处,勾起了圆山的那次冲突,自己队内好友,那张稚气的脸,整日嘻嘻哈哈的围绕在自己身旁的孩子。敌人端着刺刀向他冲来……但手中枪的扳机却怎么都扣不动,他只好伸手去拉,可怎么伸手也够不着。身体被冰柱缠绕着,任凭撕扯也动弹不得,敌人刺刀扎进了那孩子的胸膛,孩子变形的脸回头望着自己,突然眼前燃起了熊熊烈火……
猛然睁开双眼,李延眼中布满了赤红色。他腾空而起,整个身体时而翻滚、时而垂直伸展,一不小心便从十丈之高岩石处滑落,被中间树木阻拦几下后,落在段无惧的身旁。
李延脑海里此刻依旧是那些丑恶敌人的脸,敌人变成了一只恶犬的模样,突然头颅至颈部开裂,喷出八爪鱼的触须向自己缠绕而来,李延觉得自己怒火中烧,那温度焚化了冰柱,冰柱湮灭了烈火,他伸出手掌猛烈地向那些怪物劈了过去……
古烈风纵身到段无惧身旁,单手拎起他就扔至后方,被就近跑来的国字脸稳稳抓住放地上。
李延向古烈风劈出一掌,那掌风凌厉,力道凶猛,端直冲着古烈风的膻中穴而来。只见古烈风身体微微一侧,同时卷起长袖袖筒掩住李延的手、手腕和部分前臂,顺势上扬,李延整个人被这个势道掀到空中。
李延在空中一个曲体将身体稳稳落地,依然怒目圆睁。他左脚尖点着地面,噌地飞将起来又扑向古烈风。老人家这次并不躲闪,而是将双臂交叉于胸前,并向相反的方向左右挥动,长袖也随之飘舞,长袖舞过之处,像似出现一道气墙,李延扑到此处,却也进不得半身,而那老头却又围着李延舞动长袖一圈,李延好似被困在墙内,突左右而不能出。
这时古烈风纵身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式自空中翻身,头朝下打出一掌,却又轻飘飘的盖在李延头顶,这看上去轻飘飘的一掌却犹如千斤之力,压弯了李延的腰板,压弯了膝盖……扑通一声,跪将下来,随即面朝下趴倒在地。
古烈风收回手掌,落在李延旁边,屈膝盘腿而坐,双掌卷起袖筒一抖,李延就坐了起来,古烈风随即伸出手击在其背部……
少许时间后,李延的眸子开始由赤红慢慢变得清澈,扭曲的脸庞也渐渐回复平静。约莫半炷香时间,古烈风收回双掌,李延好像木偶断线般身子前倾,接着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刚刚缓过神的李延站起身来,紧张地看着众人:“发生什么了?我刚才浑身难受,一点都不能自控……”
“小子,你刚才险些走火入魔。元气武学之道,还是当静以修身,循序渐进才是,你太快了。”李玄盛关切之情不言而喻。
李延一愣道:“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