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怀表:“十镇军伍为一体,不分彼此,有陛下亲授军旗,凡从军荣及家属,诸事优先,时节有礼。
兴商劝工无须解释,禁绝道人大兴土木积田累财,禁诸镇诸州养练乡兵,禁民间开设赌肆娼寮。
符至,十镇之内,似你等如此健儿弓马齐备者,即是违逆,或从军伍,或散归农户,制刀铠甲弓弩一律禁绝。”
他跟在张军身边时间长了,这些政策性的东西张口即来,纯熟无比。
“如此,某等诸部如何自保?”
“河清海晏,何须自保?纷乱便起于刀兵。”
“若吐蕃回纥来袭如何?”
“自有某等袍泽抗拒佑护,却是与民间无关。”
“……某等誓死不为军户,若强迫,不如便北去。”
“北去可得安乐么?”武怀表斜了达干一眼:“凤翔没有军户,凡青壮有从军之义,少则五岁,多则十岁即解,军官另处。
且一人从军全家光荣,诸事优先,买卖从优,大人弟女受街坊四邻尊敬爱戴,还可增田减赋。
若战伤,凭功奖赏,若战死,入英烈塔受万世祭拜,抚恤惠泽三代。此等标准可换得仰慕?”
达干听了个目瞪口呆。虽然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但也差不多七七八八,所以才觉震惊。
“虞候所言当真?”
“此等事如何敢妄言?诸营军士便在此处,达干闲时不妨一一问来。”
“天下道州何其多,乡兵不计其数,如何禁绝?”达干表示有点怀疑。要知道大唐羁糜州七八百,光是他们党项羌就有一百六十几个。
“呵呵,达干是未见过我家郎君挥斥八极。
去岁我家郎君东出,希烈一触即溃,翻掌间四镇倾覆,起长安复河中,何尝有一合之敌?
如今大唐四海平静,北方诸镇消融不存,各路军使纷纷入朝,你只当是其等感戴皇恩么?”
“报告,近卫营准备完毕,可以出战。”
“报告,山地营准备完毕,可以出战。”
“可是还有疑惑?”
“保证完成任务。”
“那便出发吧,一切小心,当以军士性命为重。”
“谨唯。”
“唯。”
两个校尉用右手击打了一下左胸,转身各自归队,随即号令声传来,两营人马排着整齐的队型出营。
“某等也出发吧。”武怀表看了看达干。机动部队是随着主将中军一起行动的。
“唯。”
这会儿武怀表的话就是军令了,不需要讲道理,不服从就是军法上身。
达干率着和他一样满眼疑惑的部落战卒,和带着牙兵的武怀表一起从临时大营出来,跟在近卫营后面往萧关北关门方向而去。
近卫山地两营,加在一起战卒八百来人,还没有跟随中军的部落战士多,怎么看着都不像是去打仗的。还是攻城。
“虞候,可是真要攻城?”达干实在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声。
武怀表没理他,吩咐掌旗:“着各部依计行事,无须另行通报。”掌旗便着人去发布命令。
到了战场上,掌旗的地位就坚挺起来了,紧紧跟随着主帅,化身为主帅的口舌和眼睛,随时汇报战场变化,依主帅吩咐发号施令。
在战场上说话已经没有用了,一切都要凭着旗号,军将们只管看旗,其他一概不加理会。
此时暮色更加昏沉,夕阳余光下山丘的暗影重重叠叠,明暗交错,风不大,天上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四野一片肃穆。
队了战马偶尔的喷鼻,耳中就只有喘息和脚步声了,所有人都裹着麻衣,几十米外的人便好像和大地混为了一色。
几里路转瞬即至,中军在预定位置停了下来。
部落的战士们一直是牵着战马的,马上要战斗了,要尽量让战马保持体力,保持最好的状态,连骑乘都变得奢侈起来。
此地距离萧关尚有不到三里的距离,间途一马平川再无阻拦,人眼就能看清萧关上的箭楼。
达干视察了一下部族的战士们,做了些鼓动,然后一肚子问号的回到武怀表身边,整个人感觉都不是太好了,又担心又兴奋。
他看了看,中军的大旗都没立,心中一片茫然。
“可准备好了么?”武怀表看着萧关的方向,问了达干一声。
“诺,儿郎们随时可奔赴撕杀。”
武怀表点了点头:“那便好,教健儿们护好马匹,开战后声响会有些大,以防惊吓。”
达干点了点头,叫了人去吩咐,自己站在武怀表身边和他一起眺望萧关。
萧关上还没见灯火,不知道是因为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还是吐蕃军队就不搞这个。这会儿大唐的州城上应该已经烧着火把了。
平时只在门洞上方烧一两支,若是战时那就会顺着城墙烧满一圈,把整个城池四周照的通亮。
古城墙上垛口之间的掩体上总能看到一些小洞,大多数人以为那是箭口,不是,那是烧火燃灯的位置,箭就是顺着垛口射出去的。
灯火烧在那里,掩体会把照向城墙方面的光全部挡住,从外面看墙头只会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而掩体后面的军士往外看就清清楚楚。
进攻的计划是提前就做好了的,命令下到每一个伙正,大家只需要依照命令执行就行了。这个十分颠覆这个时代的战争方式。
天色越来越暗,关城内的炊烟已经消散了,想来吐军的官兵们这会儿已经开始吃饭。
忽然有亮光一闪,在关墙正上方几十米的空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一团红色的烟花,崩射出漫天的红色光点。<spanstyle>谷</spanstyle>
因为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烟花并没有显得特别明亮,但红色还是很好辩认,也能听到响声。
“小心马匹。”武怀表又对达干说了一句。
达干被烟花吓了一跳,听到武怀表的话也顾不上形像,没头朝部落战士们那边跑了过去。
烟花炸开,已经穿插到萧关关墙下面的山地营战士们甩掉身上的麻衣,在伙正的带领下各自冲向自己的目标。
抓勾带着长长的绳子被甩向关城墙头,一个一个黑影攀援直上,攸忽间就到了上面。总共也就是五六米高。
紧接着战斗就打响了,远远的就看到关墙上面火光四闪,轰声如雷,极快的顺着关墙向两边扩散了出去,覆盖了一座一座的箭楼角楼烽火楼。
战士们三人一组,互相掩护着向各自的目标突进,防止吐军点起烽火。那东西能给至少十几里外传递信号。
随后近卫营也上了墙加入战斗,很快干掉了正面墙头上的吐军。
近卫营战士马上在关墙内侧燃起了灯火,把城内城门附近一片照亮,居高临下的控制住了道路还有城门内侧两边的马道和藏兵洞。
然后就是数十颗铁雷砸了下去,就感觉脚下的关城都在轻微的晃动,城内响起一片爆炸声,哀嚎声,战马的嘶鸣声。
步枪乒乒乓乓的响了起来。这玩艺儿的音效比霰弹就差多了,显得一点都不凶猛。其实铁雷的声音也不大,也没什么火光。
电影里都是配音的,而且配的那声也不对。
“达干。”武怀表扭头没看到达干的人影,便叫掌旗:“传令部落部,准备突城。”
达干被烟花惊了一下,耽心惊马,急匆匆的跑到部落战士这边,然后就被城头上突然响起来的声响和闪光再一次震惊了。
还好声音传过来已经有些微弱了,战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本身军马对敲锣打鼓枪林箭雨的这些就都见习惯了。
“达干,虞候有令,准备突城。”
“以何为号?”
“绿色烟花。切记首务是拿下军营,若遇阻拦不要强攻,若遇降卒不要斩杀。”
“上马。”
虽然还是没搞清情况,但达干知道这事儿怕是已经成了,是自己小看了凤翔军,现在也不是琢磨的时候,必须依令完成任务,不能坠了部落的名声。
那噼噼啪啪的是什么呢?还有那火光,烟花。竟然可以飞得如此之高,此物当作信号乃是神物啊。
城内已经乱成了一团。
关墙上的守卫被撵的嗷嗷跑,四处溃散,城下藏兵被一轮铁雷炸的死伤惨重,有幸运的拎着刀跑出来又被步枪放倒。
军营那边已经炸了,将找兵兵找马,到处是奔跑的人。
城中各部所有人都在观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老百姓关紧了门窗躲在墙角祈祷。
很快喊杀声就漫延了过来,跪地不杀的声音混杂着爆豆一样的响声传遍全城。关墙被肃清了。
守城的吐将铠甲都没来得及穿,骑着马从城主府出来就往大营跑。
北门,近卫营肃清了城门周边的吐兵,分出几十个人顺着马道下了城,几个人过去开城门,其他人顺着街道往前推进警戒。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颗烟花摇摆着升到高空,砰,炸出一团绿光。
这会儿天色更暗,空中的绿光也就更加明显,即艳丽,那是那么邪魅。
“去。”达干一夹马腹,带头开始了冲锋。
近两千多骑在雪地上散开纵马狂奔却无一丝杂响,党项羌的战士们手中握着横刀,伏在马背上一声不吭,向萧关冲了过去。
武怀表想起了张军说过的话:精锐的士兵不乱吼,乱叫的野狗不咬人。
“走吧,进关。”摇了摇头,武怀表翻身上马,带着牙兵旗官也向关墙而去。
关墙外,两侧的城关村一片颓败,墙倒屋塌,但可以想像当初的热闹景像。武怀表一路慢慢行来,一路观看,心中不禁升起来一股对吐蕃的厌恶。
整个关墙的内圈已经都燃起了火把,近卫营控制了北门和西门,山地营控制了南门还有南门下面的仓库。
东门是水门。
长街上跪满了吐蕃的军士,有些带伤的躺在那里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
吐蕃的守将死了,被达干砍死的,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迎头碰上的。按理说这个机率相当相当小。无广告网am~w~w.
关城不大,东西一里,南北一里半,基本上就是一座军塞。
除了城主府就是军营,仓库,然后街上有一些酒馆客栈当铺钱庄,这会儿早就不复存在了。
到是有一些营役,也就是军队的奴隶,都是来不及跑掉的汉人,被聚集在关城的西北角落里,形成了一小片居住区,还有个小集市。
……
另一边,王如意的中军和惠静寿的前军已经衔接在一起,自东向西平推了过去,加上一路整编的部落乡军,规模已经接近万人。
这边,吐蕃,羁糜州,大唐的正州犬牙相错,情况颇有些复杂。很多羁糜州其实都是夹在大唐和吐蕃中间两边倒的,两头混饭。
王如意和惠静寿商量了一下,让诸州部落乡兵开路劝降,与以大功,所以到也算是顺畅。
不过这会儿不行了,前面十几里就是长乐州,吐谷浑余部的羁糜州。
现在这地方是吐蕃实打实占领的州城,驻扎着吐蕃军将,吐谷浑部人已经归顺了吐蕃三十年,这里已经是妥妥的一座吐蕃前锋军镇。
“司令意下如何?”惠静寿和王如意正坐在中军帐里捧着茶粥说话。
“某以为可以等等,等灵州诸部南下,也等等怀表部。区区小州而已,只怕惊扰了尚结赞,不如一起动手稳妥些。”
“温池以北无须挂心,”惠静寿点了点头:“烛龙诸州无虞,从长乐至安乐便是吐蕃之地了,需一州一州熬打过去。
破城某不耽心,某现在只是在想,尚结赞是与某等大战,还是会退避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