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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先生也不去看黄芋老人那张失落的脸,只是展袖指了指屋子旁边的那片空地,神情沉静,说道:“地方借你,随意建个竹屋。”

    黄芋老人顺着段先生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显不怎么愿意,推辞道:“小段的好意,老朽心领了,不过老朽是有地方住的。现在是不是可以行拜师礼了?”

    “这并非与你商量。”段先生话音干脆而平淡,转身负手向屋内走去。

    黄芋老人想跳脚,实在憋不住了,冲着那道从容静默的背影囔道:“小段,你这样做不会是想着偷师吧?哼!我告诉你,你的算盘打错了。”

    他倒不是真的怕段先生偷学他的技艺,而是时刻被段先生监视着,实在妨碍他授徒,到时怕是无法将自己的“正统”思想传递给自己的这个宝贝徒儿了。

    踏上台阶的身影压根没有受到这叫嚷声的一点影响,径直进屋子去了。

    紫笛从早已没了人影的檐下移开了视线,转头瞪了这个黄皮肤老头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捧起一抔药材装进了器具中。心中对老头是满满的鄙夷,想她师父行事光明磊落,名满东洲,又怎么会去偷师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呢?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行了,行拜师礼的事待从暗艳阁回来再说。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快走吧,回去你的破庙准备准备,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到时你在城外的斫琴坊等着。”陆辞蹙着眉头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冲着黄芋老人直摆手。

    黄芋老人不太甘心,眉眼弯出了一个讨好之色,向陆辞伸了伸脖子:“不入现在就拜了吧,一切从简,这些也不过都是虚的罢了,从简省事。”他害怕夜长梦多,可不能让到手的徒弟就这样飞了,得不偿失,关键是一根好苗子太难找了,性情可以后天改变,可天赋这东西可不行。

    “你看,你自己都说了,这些繁文缛节都是虚的,那拜师礼免了也无所谓吧?快走吧,别耽误我们正事。”陆辞戏谑一笑,说着不忘挑了挑眉。

    黄芋老人听了这话,立马苦着一张老脸看向了陆辞:“这怎么能行?”

    瞧着陆辞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黄芋老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下头:“那好吧,拜师礼待老朽归来再行。只是这竹屋……”

    “小爷我无能为力,到时自己想办法建吧。”陆辞摊了摊手,指间还夹着一片草药。

    黄芋老人幽幽地向空地看了一眼,轻轻一叹,看来自己还要花一些银子请人建房子了,这也太冤了,那可是他的棺材本,不过为了他的徒弟值了。

    如若不是在这里有所忌惮,建所竹屋哪用得着他花银子。只需随意给几个壮汉下点药,再一番威胁,免费的劳动力就来了。可是如今这里可是段先生的地盘,激怒段先生,他的徒弟可就没了,因此他可不敢用这样的法子。

    很快,他一扫心中的阴郁,对着紫笛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徒儿,为师这就走了,记得挂念为师,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为师会快去快回的。”

    “好走,不送。”陆辞那简短的话音中夹杂着戏谑,并用眼神指了指不远处的蜿蜒小道,小道的一边是落满枯叶的陡坡,另一边则是低了一仗来高的泥地,两边皆草木丛生。很快,在陆辞绕有兴趣地注视下,黄芋老人便踏上了这条道,老身板有些佝偻,伴随着欲将到来的暮色而略显落寞。

    而紫笛始终不曾抬头看上这老头一眼,只是撇了撇嘴,对于这个硬贴上来的便宜师父,她可没什么好感。

    陆辞从段先生这里回去后,就将这件事禀告给了景沉陆,说是要亲自去一趟暗艳阁拿解药。如今府里也没什么重要事可做,景沉陆轻而易举便答应了。至于他父亲那里,毕竟当时受到过黄芋老人的庇护,因此也没有反对。按照他所定的时间,最终,在八月最后一日的清晨,他离开了陆府,与黄芋老人两人踏上了去暗艳阁的路。

    凌潺已离去几日,再加上如今陆辞一走,府里顿时冷清了不少。在凌潺走了的十几日后,景沉陆将凌潺事先写好的一封信交给了钟离沐,假意说此信是自钱塘而来,为的便是让钟离沐放下心。

    不过景沉陆确实已收到了凌潺从易月宫寄来的信,而为了谨慎,信是以桃枝的名义寄出,但信上面的内容却是凌潺的字迹,这说明凌潺已平安抵达易月宫,景沉陆亦是放心了不少。

    重阳节这天,用过早膳后,景沉陆带着钟离沐两人便出了城,欲去登高望远,欣赏秋色。而这个时候,身在安阳郡的江听雪也随古珉罗走出了他们居住了半个月的别院,两人骑着马,一路游玩。

    天高云淡,阳光温恂,处处透着秋意,在这样的环境下令人身心惬意,但两人最终要到达的的目的地却是一处墓地。地下埋葬的是古珉罗的父母以及当年家里一夜惨死的人,他今日便是特意前来祭拜的。本应清明时前来祭拜,但当时他们正在忙着部署统一江湖的计划,一时难以抽身。

    地上那枯黄的落叶铺撒了一层,轻风卷过,嚓嚓作响,而十几座坟头上皆长满了浓密的杂草,不过却已枯黄,处处透着萧索。江听雪站在墓前靠后一点的位置,看到这一副图景,一丝苍凉自心底油然而生。

    衣裙飘舞的她感觉似乎连风都带上了几分悲意,不禁打了个微颤。她静静地注视着古珉罗在主墓前的一举一动,从他点燃油灯,再到跪拜上香,到后面的敬酒,对着石碑言语。就这样过去很久,直到他最终做完这些起了身,她都未曾移动一步,甚至是有些失神。

    察觉不到身后的动静,古珉罗不禁回头瞧了一眼,不经意间已将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问道:“听雪,怎么了?”

    一声轻唤拉回了江听雪的思绪,不禁眨了下灵动的双眸,冲着眼前的身影尴尬一笑,平静地摇了摇头:“没事。”

    古珉罗似乎明白江听雪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对她点了下头,说道:“稍等我片刻。”他说完便挽起了自己的两只阔袖,绕到坟头后面,从边缘开始徒手除草。

    平日里这里虽被古珉罗派了专人看管,但是这些人顶多也只是扫扫墓,清理坟地周边,至于坟头的那些杂草,他们无权去拔除,毕竟这涉及到一种传统,爬上坟头是对死者的大不敬,除非是自己的至亲。

    江听雪盯着碑前那袅袅娜娜的香烟看了会儿,随后将视线落在了碑文上。仔细看过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座合葬之墓,由碑文上的内容来看,这应该是古珉罗的父母,而且两人还是同日而死,不然坟墓不会是这般。这是意外吗?否则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夫妻竟同日去世。只是两人相处了这样久,他从未向她说过这些。

    “我好了。”古珉罗整理着衣袖从坟头的一侧走到了江听雪跟前,鞋上还粘上了一些泥土。时间过去了良久,那些杂草已在他手中被悉数除尽。不过也仅仅是主坟而已,剩余的只是被他一一上了香,简单说了几句话,便没有再去管。

    肩上青丝飞舞,江听雪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心中多了几分复杂,勉强一笑,心中的问题不禁脱口而出:“这些都是古公子的家人?”

    江听雪眸光微微一颤,问出这样的问题,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未免也太过唐突了,更重要的是,这乃是人家的伤心事,被她这样堂而皇之地问出口,实在不妥,这与揭人家的伤疤没什么两样。

    “嗯,刚刚祭拜的是我的父母。”古珉罗显得很平和坦荡,在江听雪面前,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而且更愿意坦诚相待,于是不待江听雪反应,他便接着阐述了起来:“在我年幼时,他们便离去了,我是由义父抚养长大的,他视我如己出。”

    见江听雪在认真倾听,古珉罗望了眼远方,接着说道:“我父亲与义父乃是结义兄弟,我们家本就在安阳郡,原是小型商贾之家。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那年安阳郡大旱,而郡守赵须清赈灾不利,导致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很多人迫于无奈纷纷落草为寇,一时间整个郡大乱。

    那些商贾富贵人家自然而然成了匪寇的目标,我家也未能幸免于难,一夜之间全部覆灭。那时我才六七岁,与姐姐一起被义父带去了蜀地游玩,因此逃过了一劫。后来当义父带着我们赶回去时,看到的只有遍地腐烂的尸首与干结的血液。

    后来,不到两年时间,我姐姐重病不治,也随父母而去。从此之后古家便只剩下了我一人,其实那时我早已被义父收作了义子。在遭遇灭门之后,便很少再回安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