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了一整日,却不见落一滴雨。经过这次的暗探事件,大家都各怀心事,惬意的心情也随之消失。入夜后,各自都早早地回了房。而凌潺回房后,由于沉重的心事压得她脑袋有些昏沉,便直接入了睡。
后半夜,一道强烈的光亮似乎将黑沉沉的夜幕撕开了一个参差扭曲的口子,房内那一瞬间的雪亮彻底将凌潺从迷糊的浅眠中所惊醒,紧接着一声雷鸣仿佛就在房顶外响起,吓得她整个人猛地一颤,尘封在心底的恐惧伴随着那一幕幕久远的情景悉数浮现在了她心头。
窗外狂风呼啸而过,紧接着又是强光一闪,凌潺将脸埋在薄衾中还未缓过神,透过薄衾,眼前却依旧是一亮,瞬间又陷入了沉寂的漆黑。
“轰隆隆!”
“啊!”
寂静不过是一瞬,一道雷鸣再次炸裂而至,震耳欲聋,迫使凌潺惊叫出声,余音在房顶外久久飘忽不去,而她的整颗心似乎都在颤抖。她知道,雷电对她造成的阴影恐怕永远都无法抚平了。
承受着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凌潺窝在薄衾中瑟瑟而栗,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真不知这是什么鬼天气,如今都已过中秋,竟还有这样电闪雷鸣的夜晚。
房门伴随着一道闪电而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转瞬之间又被轻轻关上了,急促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循着床榻的方向回响。
“小潺,别怕,有我在。”
那一声清润的轻唤就这般落入了凌潺耳中,这一刻,她似乎在冰冷中觅得了一团暖晕,急忙将头探出了薄衾,呼吸一畅,应道:“景行。”
帐幕轻晃了两下,淡雅熟悉的气息悄然而至,漫入了凌潺的鼻翼中,在闪电之后的雷鸣到来之前,她已被来人紧紧拥入了温暖的怀中,一种安稳瞬间从她心底油然而生。
“轰隆隆!”
这道雷声酝酿了良久,最终还是落下了。凌潺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陆景行的怀中,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地会颤抖。
恐怕也只有雷电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击溃她所有的坚强,将内心的脆弱暴露得淋漓尽致。当然,这也是她不愿让别人看到的一面,而陆景行却已是第三次见到她这个样子。
第一次两人还才初相识,那夜她在他面前故作镇定,他知她要强,所以他没有点破。第二次,她在他面前虽没有再遮掩,但碍于其他,他也只能袖手旁观地瞧着。而这一次,她虽然主动接受了他的关心在意,但这样的在意所起到的效果却依旧不大。
“小潺,以后的雷电,我们一起面对,会没事的,放心。”感受着她在他怀里不停地战栗,他不断轻抚着她的背脊,一声声的安慰,而他自己心头却是异常酸涩。虽然此刻他就在她身旁,搂着她,但他却感到深深的无力,自己似乎根本不能真正帮到她,无法帮她摆脱内心的恐惧。
雷声落下后是短暂的寂静与黑暗,凌潺强迫自己稍微稳了稳心神,将埋在陆景行怀里的脸抬了起来,轻语道:“不用担心,雷电过去就好了。景行,谢谢你!”
“这有何好谢的?作为小潺日后的夫君,关心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陆景行语气含笑,不过嘴角也确实绽放出了一抹笑,只是在黑暗中凌潺看不见。
凌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屋内再次猛地一亮,她知道,下一道雷鸣很快就要来了,于是赶紧又将脑袋埋进了陆景行怀里,双手捂住了耳朵。
“轰隆隆!”
“哗……”
雷鸣炸响,紧接着倾盆大雨夹着风声而至,无数的雨珠如石砾一般重重洒落,敲打在瓦檐草木以及地面上啪嗒作响,满屋子仿佛都只剩下了从外面传来的雨声。
在罗帐内两人的沉默中,雷声的间隔时间在逐渐拉长,雨势渐小,最终趋于平稳。
陆景行见凌潺原本颤抖的娇躯终于安静了不少,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于是由于关心而产生的好奇,最后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小潺,能告诉我,你为何这般害怕雷电吗?”
“十五岁时,母亲为了磨练我的心性意志,让我独自一人在原始森林中生存了一个月,给我的东西就一把短刀与一顶帐篷,外加一个点火工具。林中飞禽走兽横行,当然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可怕之事,那段时间也曾做过茹毛饮血的事来,曾亲口咬断过虎的脖颈,尝过热血的滋味。
而真正给我造成阴影的还是那日傍晚突如其来的雷电。当时那道雷电直直地劈向了我帐篷前方不远处的一棵古树,那古树一瞬间便轰然倒塌,燃起大火,剧烈的雷声将正片森林都震得炸裂了一般,当时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颤抖,吓得一时瘫坐在地,也不知进帐篷躲雨,任由豆大的雨点击打在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如此惊悚的场面,从此以后它似乎便在我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抹除不掉,每到电闪雷鸣之时,它总会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不过现在想想,那次能够活下来,实属侥幸,算是命大,因为我帐篷离那棵古树的距离很近,刚好在那一道雷区边缘。”凌潺枕着陆景行的手臂,话语中并无多少波澜,但是说到最后却夹杂了一丝庆幸。
外面雨声哗哗作响,陆景行听完后,便陷入了沉默,心中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略略低头,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又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靠了靠,算是在给她更多的温暖与安慰,也是给她依靠。
陆景行完全无法想象,怎会有这般残忍无情的母亲,虽然并非她所生,但毕竟凌潺流着的却是她的血,难道她就真的只是将凌潺当做了一个工具吗?未免太过冷血。
他亦无法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承受能力毕竟有限,在危机四伏的丛林之中,她又是怎样熬过来的,那种身处在绝境中的无助与恐惧,恐怕很少有人能够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吧,这样的经历也足够让她牢记一生了。一般人何曾经历过这些残酷之事,又有哪个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身处险境呢?这另他实在无法理解。
凌潺嘴角微勾,上面是一抹讥诮,轻轻一叹,口吻却依旧很淡:“在进入原始森林之前,母亲就已有言在先,如若我能活着出来,那我便做她的继承人。而如若我不能战胜自己,无法化解重重危机,克服层层困难,她不介意就此放弃我,再重新培养另一个继承者出来。
因此,当初摆在我眼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是一条走向荣耀的生路,要么便是一条走向灭亡的死路,但凡有退缩,那便是死路,而那条生路却也是在用命相博,靠的完全是一种求生的本能,这种本能激发着人骨子里的那种野性。当然,最终我活下去了,但为的不是做那个继承人,而是求生的**迫使我在挣扎当中战胜了这一切。
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我除了不曾亲手杀过人外,其他的事似乎都做过。其实就算我已在那个世界死去,对母亲来说也没什么,时间过去了这样久,也许她的另一继承人也已诞生,只不过又需要花大精力去培养而已。我本是应该恨她的,恨她对我的冷酷无情,然而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却看到了她在为我落泪,如今便是恨不起来。”
在那个世界,凌潺未曾感受到过一天亲情的温暖。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将钟离沐视作真正的亲人一般,对于江听雪也是如此。
陆景行沉默了良久,最终低头在她额上落了一吻,却是依旧不曾言语,似乎将所有要表达的意思都融入了这个吻当中,带着暖意给了她,他知道她能够明白他的所有心意。
在两人久久的沉寂中,刀剑剧烈撞击的杂乱声音突然在弥漫的雨声中扩散开来,穿过雕窗,回荡在宁和的房中,隐隐约约地传入了凌潺的耳里,令她心头微沉,掩在黑暗中的面容凝结了薄薄的寒意。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一年了,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我。”凌潺轻轻一叹,话音异常平静,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才是真正来杀她的人吧,而非当初刺杀钟离沐他们那伙人。此时她更加确信,她那日猜得不错,这些人一路暗中尾随钟离沐他们而来,要杀的不是钟离沐他们,而是她,一旦发现她的踪迹,才会乘机真正动手,做到永绝后患。
陆景行动了动身子,向床榻下方移了一些,低头间温热的气息扫过了凌潺的耳迹,他的话音低缓平淡,带了丝慵懒:“无碍,很快便过去了,这样的雨夜,会将一切都抹除干净的。”
“你知他们今晚会来?”凌潺浅淡的话音有些迷离。
雨里那激烈的打斗声在两人耳畔不曾断绝,黑暗中的他半俯卧着身子,平缓的鼻息轻轻擦过凌潺的脸颊,低喃道:“不知,不过有备无患总是正确的。”
话音落下后,他轻而易举便寻到了凌潺的唇,轻轻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