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作凌潺无法保持淡定了,从陆景行怀里稍稍坐起一些的同时清眸猛地一睁,原本逗留在夜空的目光瞬间流转到了陆景行那张覆了一层薄薄清辉的脸上:“什么?你是说项氏家族的祖辈乃是项羽?怎会这样?似乎有些荒谬。”
陆景行低头看着她那满是讶然的清眸,他心中那道刚刚泛起的小小波澜却已渐渐平息,眨了下眼后平静地说道:“自秦二世扶苏起,项家便被封为贵族,历经了秦末战争却依旧未倒,中原国建国后,依然如此。”
“你是如何得知?”凌潺不解地仰头看他,月光却落了她满眼。
陆景行盯着她那盛了月光的瞳仁,毫不隐瞒地淡淡说道:“自从项家二十多年前被灭门后,这些似乎已被渐渐尘封,况且朝廷亦有明确禁令。如若不是封白悦找上你,也许这些事,我也不会知道。后来因为你的缘故,我特意查阅了很多历史典籍,从中大致了解了项家。”
凌潺移开眼去,目光顺势落在了陆景行那只环在她身前的手上,脸上划过一丝淡然,轻叹道:“原来是这样。想来,当初如若不是封白悦主动找上我,也许就算是我闲暇翻阅典籍时从中无意间了解到项氏家族,怕是也不会将这个家族与钟离湲的身世联系在一起。毕竟,不管是对钟离湲有利或是不利的人,怕是都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于她,我自然也就无从得知。通过那晚远曲道长的证实,我已对封白悦的话深信不疑。”
“小潺是想替项家复仇?”当想到这个可能,陆景行的神情凝重了几分。他不想让她去冒险,更不想她再受到伤害。虽然如今已知晓这具身子不是她的,然而承受那些痛苦的人却依旧是她,而非钟离湲。况且,在他看来,既然凌潺不是钟离湲,那么便更与项家的仇怨没有多大关系,就更没有必要去插手此事了。
凌潺低垂着眼眸,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一定。我与项家唯一的联系不过是这具身子而已,其实这些是是非非与我并无多大关系,更谈不上怨恨。”
陆景行听到这,心头一松。然而紧接着便听到凌潺将话锋一转:“不过,钟离湲却是对我有再造之恩,如若真要复仇,那也是报钟离湲的恩,这恐怕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当然,对于当初他们谋害我之事,我是不打算放过。再说,如今已是危急四伏,左丘家若真得知了我的下落,又岂会放过我。由于这具身体本就背负了太多是非恩怨,为了保住性命,我到时怕是不得不被动反击。”
“小潺不必担心,你还有我,这些事,我们一起面对。”陆景行轻轻握住了凌潺那只冰凉的手,柔和的话音中是满满的认真。凌潺所说的何尝不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对于这些由于钟离湲而造成的潜在隐患,已是无法逃避的事实,因此他也为凌潺感到深深地担忧。但只要有他在,他就一定会尽最大全力护凌潺的安危。
凌潺又重新安适地依偎进了陆景行怀里,脑袋很自然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话音轻和:“嗯,我相信你。只是如今我依旧还有很多事情未弄明白。”
陆景行眼中闪过一缕关切的光亮,随口一问:“何事?”
凌潺指尖在陆景行手心动了动,顺着他那因长期握剑而形成的茧上摩挲而过,缓缓与他五指相扣,话音自若:“是关于钟离家的事。照封白悦的说法以及所面临的危急形式来看,那么钟离湲很有可能是项氏家族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不然,她大可去找钟离泠或是手握兵权的钟离济,就算去找钟离沐或是云侯夫人怕是都比找上我强。”
“也是因为这样的困惑,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钟离湲并非云侯的亲生女儿,而云侯夫人也并非出自项氏。”一缕缕自远处飘来的馨香在凌潺鼻间回荡,她顿了顿,“联想到去年那次宫宴,宴会上左丘太后毫不避讳地说出了钟离湲母亲魅惑君主这样的话语,还有皇上对钟离湲的态度,我便更是疑惑。
一个臣子之女何德何能可被封为公主?我也曾怀疑过,也许钟离湲的生父乃是皇上,但是想到她与延陵栈的婚事,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是再昏庸的帝王,怕是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女相互结合吧?况且,当今皇上也称得上一代明君,断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就算他真如此做了,那么朝臣为何又无一人反对?”
疑惑之后,她眸光有刹那的黯然:“这次遇到三哥,我本想向他询问一番的,但是又有所顾忌,担心他不仅不会告诉我实情,还会因此而时时替我担忧。当然,也许他所知也并不多,毕竟那时的他尚且年幼。钟离湲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怕是也只能留到以后再慢慢弄清楚了。”
“嗯,不要为了这些太过忧思。我想,有些事到最后自然会清楚的。”陆景行那善意的安慰只是不希望凌潺为了这些事太过伤神。在他看来,与凌潺的安危相比,钟离湲的这些复杂身世可以说是无足轻重的。
在这万籁俱寂的天地间,一层层远山缥缈,清冷的月光在桂林间倾撒,落在凌潺眼里朦胧隐约。她稍稍点了下头,将唇角轻轻一提,似是无奈。叹道:“本是要给你讲另一个世界的,却说起了钟离湲的身世,扯得有些远了。对了,刚刚说到哪了?”
陆景行淡淡一笑,望了眼朦胧幽寂的远方,温和地提醒道:“汉朝。”
“对。汉朝历经数百年,到了汉末,政局再次陷入分裂,各方势力格局,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凌潺娓娓地陈述,从汉末开始说起,时间缓缓流逝,最终,那条历史长河中的大事件皆悉数展现在了陆景行面前,她这才短暂地停了下来,说得都有些累了。
顿了顿,在陆景行还未回过神时,她又总结性地补充道:“总之,在那个世界的古代便是和少战多,就算是在和平年代,也免不了每年都有局部的战事。像东洲四国这种三百多年的太平盛世,在那个世界便是不可能有的。而我所生活的那个时代已是在秦朝的两千多年后了,已不再有君主**,它的繁荣昌盛也远超如今的东洲四国。”
说完这些,凌潺沉默了下来,以前从未一次性说过那样多的话。她感觉自己今夜所说的话似乎相当于过去好几年所说的,好像自己都变成说书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