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文陵眉心微微一蹙,生出些许遗憾,无奈地遥遥头:“这都连续盘查十多日了,却仍未有任何进展。还请钟离兄放宽心才是,这还需慢慢来,我也会继续派人在这钱塘城寻找。我相信离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这既然是夫君的事,那么就是我的事。表哥,你可一定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哟,将它当成自己的事,可别只是口头承若。”姒无念眨巴了一下眸子,随后盯上了元文陵那张平静的脸,话说得直言不讳。
元文陵没好气地瞅着姒无念,勾唇温和一笑:“你表哥我是这样的人吗?你这实乃小人所思。”
“那就有劳元兄了。”钟离洹向主坐方向微微作了个揖,以示感激。
闲谈了片刻,婢女们陆陆续续送来了茶点,案几上不一会儿便摆了大半,零零总总十几样点心,还有几道甜汤。姒无念咬了半口钟离洹递给她的酱心栗子糕?,随意望了眼手持漆盘匆匆出去的婢女,感慨一声:“别说,我还真是饿了。昨夜我们可是在荒郊野外过了一夜呢,今早进城后就直接来了你这。”
“念儿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吩咐下人多准备一些。是表哥疏忽了。”元文陵这才想到,两人一大早便到了他府中,那定然是昨夜就到了城外,只因城门已关,就在郊外将就了一宿,足以见得钟离洹为了自己妹妹的事,所生出的急切心情。
“无碍,元兄无需自责。”钟离洹摆摆手,又从盘中挑了一块精致的双色如意酥给了身旁人,“无念,尝尝这个。”
姒无念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眸光一转,唇角扬起了一个好奇的笑:“表哥,听说为了那个延陵枧的事,你们当街遭劫了?延陵枧还被打得很惨?你没受伤吧?你这城守是怎么当的?劫匪都这般猖狂,往你头上踩了。我们进城后可听到了不少议论这件事的闲语,我刚刚一猜就知他们口中的那个登徒子就是延陵枧。这件事估计很快就会被商贩传进姑苏城的,莫说是大臣了,恐怕连皇兄都要笑话你了。”
“小伤。现在已无事,那几箱财物已被悉数归还。只是落得了一个笑话,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呢,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一个笑话而已,过阵子也就无事了。”元文陵盯着握在手里的杯盏,若有所思般略略颔首,话语没有一点波澜。
姒无念听了这波澜不惊的话语,险些被刚刚咽下的食物给呛着,轻咳了两声才缓过那口憋在咽喉的气息。她双眸大睁,不可思议地愣愣盯上了主坐之人:“什么?天下还有这样的劫匪?那他们费那劲干什么?难道就是想藐视一下朝廷的威严?使百姓观个笑话?平白跟你过不去?”
不仅是姒无念感到匪夷所思,钟离洹同样面露浅淡的惊容:“此事确实太过蹊跷。”
“非也!其实仔细想想,此事不难想通。可没有哪个劫匪傻到如此田地,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只是想阻止四皇子去江家求亲而已。如若没了聘礼,求亲也就不得不作罢了!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我猜这群人应该是江家所派,不然也不会专对四皇子出手了。”元文陵就因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才下令不再追查下去,这也只不过是人家拒婚的一种特殊方式,情有可原,他能理解。毕竟聘礼与天鹅是求亲的必须品,没了那些东西,可是不符规矩礼仪的,这便不是求亲。如果昨日他与延陵枧真的登了门,那江家看在他的面子上怕是也不得不答应了这门亲事。
姒无念听到这,灵机一动,脑中瞬间生出了一个想法,嘴上溢出了贼兮兮的笑,问道:“财物归还的事,你可告诉延陵枧了?”
“不曾,我也没打算告诉他。”有了财物怕是又要出去生事了,既然这样,那不说岂不更好。元文陵也不想害了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他如今只盼着那个延陵枧的伤能够快些好起来,赶快离开他这座小庙。
姒无念更乐了,微微晃着手里的糕点,铜铃般的眼眸随着话语的飘出而缓缓转动着:“这还不够,表哥,你应该让他立下字据,算上高利息,利滚利。待他忘了之时再拿出来。顺便呢,讹他一笔。”
钟离洹扭头看她,眉宇间透露着丝丝不解,温声问道:“无念,这是为何?”
“绳子都让他编好了,我好歹也得帮他围个圈,打个结不是?”姒无念笑得一脸狡黠,乖巧的将手中半块糕点送到了钟离洹唇边。
钟离洹看着嘴边纤纤玉指间的糕点,又被主坐上两道视线盯着,脸上的尴尬溢于言表,忙抬手去接,“我自己来。”随后又向元文陵尴尬的笑笑,“令元兄见笑了。”
元文陵不甚在意,摆手道:“无妨,她的性情,我还不清楚,也就来到我这,才如此。”
“表哥,我这是不把你当外人,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对了,我的主意怎么样?你就照我说的做呗,到时你又不亏。”姒无念眼中充斥着满满的期盼,眨着一双莹莹的铜铃正巴巴地望着元文陵。
姒无念的话被元文陵放在脑中游荡了半圈,剑眉一挑:“你是想,哼哼,就你鬼心思多。这似乎有些不仗义,实乃君子所为呀。他何曾得罪你了?我怎不知?”
“没有。就是看他不顺眼,好色之徒。想给他一个闷亏吃吃,到时一定会被天下人贻笑大方的。表哥,这其实与君不君子没关系的。你就同意吧。”姒无念语气携带着哀求,就差走上前去扯元文陵的阔袖了。
这样的眼神实在不忍让人拒绝,元文陵犹豫了片刻,终是点头应下了:“好,就听你的。不过字据上的署名得写你的,这小人就让给你做了。”
“没问题。”姒无念笑得欢畅,心情就如放在冬日的阳光下晒过的一半。此刻延陵枧估计还不知道呢,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取乐子的对象,而且还不止一人,他这活得也够失败的了。
两兄妹俩要合谋坑这个四皇子一把,一旁的钟离洹也不多加劝说。摊上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妻子,有时他也是无计可施,想当初两人新婚之夜,他可没少遭到她的刁难捉弄。他饮下盏中最后一口清茶,抬头向门外看了一眼,阳光灿烂,时辰应该不早了。
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钟离洹抬眼看向元文陵,问道:“不知六皇子如今人在何处?”书信上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有很多事还未弄明白,他想当面向延陵栈问个清楚,怎么就这样肯定钟离湲的行踪与这里有关。
“几日前出城去了。在城里搜寻了十多日没有一点眉目,他便想去城外附近的小镇看看。”元文陵如实相告,随后又补充道:“应该快回来了。你与念儿暂且先在府上住下,我已命人收拾了房间。昨夜露宿野外,定是没有休息好,待会儿用完午膳就先好好休息休息,寻找离忧公主的事交给我就好。”
“表哥,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延陵枧的那个侍从好像犯下了命案,我倒是好奇表哥会如何处置,这似乎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呢。”姒无念眸中是满满的好奇,这侍从可不是一般人的侍从,罪怕是难定啰。
元文陵淡淡地瞥姒无念一眼,似是自顾自的嘀咕:“你管的事还真宽”
姒无念撇撇嘴:“就是好奇嘛。”
“蹲十五年大牢。”元文陵闲适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这句话轻飘飘的便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而另一边,一个奴仆刚好将定好的罪的公文交到了延陵枧手里,这是元文陵的意思,当然给延陵枧的只不过是命人另抄的一份,而盖有印章的早已收进了宗卷里。
斜卧在榻的延陵枧将公文大致浏览了一遍,当即就不淡定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大睁着双眼死死盯住了身前奴仆那张粗糙的脸,神情掩不住的是讶然:“什么?十五年?元文陵是不是疯了?”
奴仆顶着一脸有些别扭的表情,扶了延陵枧一下,心头有些发虚,硬着头皮劝道:“四皇子,别激动。我们大人从不乱判案,他这样做定是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我看他是真疯了。我的人,他也敢如此?”延陵枧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势,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两手撑在腿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将手中褶皱的纸页扔在了奴仆的脚边。
奴仆顾不得去捡那张纸,拿起一旁案几上的帕子,为延陵枧擦去额上渗出的细密汗液,怯怯地说道:“四皇子,你先消消气,身子要紧,还是快躺下吧。”
“元文陵人呢?去告诉他,我要见他。”延陵枧在奴仆的搀扶下躺了回去,心中愤懑不平,但又清楚光对着奴仆发一通脾气是无用的。
奴仆张了张嘴,略略犹豫了一下,不怕死的说出了一个实情:“如今判决的告示怕是都已贴满全城了,百姓都已知晓,就算是大人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而且,大人现在怕是没空见您,无念公主和驸马正在与大人谈事。”
“钟离洹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延陵枧艰难的侧了侧身,向奴仆指指身后的靠垫,问得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