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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水晶脍很好吃, 比她在宫里吃到的还要好吃。

    枇杷皮代替陈皮的做法,虽离奇但管用,做出的水晶脍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枇杷清香。

    用过午食后, 李鹊主动揽下洗碗打扫的任务, 和李鹍一起把堂屋和厨房打扫干净了才离开。沈珠曦跟着李鹊蹿,继续语言指导, 安排他什么地方用什么澡豆,什么地方用哪张手巾。惹得李鹍看着她嘟囔:

    “乖乖隆地咚,讲究猪猪。”

    沈珠曦送走李鹊两兄弟后,李鹜已经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了,沈珠曦看得生气, 拿了自己的诗集,搬了一张椅子,到桂花树下读诗去了。

    沐浴着桂花树的阴影, 沈珠曦不由期待金秋十月的时候, 这一树桂花的诗意景象。

    看了一会书,沈珠曦渐渐打起了瞌睡, 想起里屋那个睡的舒坦的人, 沈珠曦渐渐不忿:凭什么他霸占了她的床, 她还只能忍让不可?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扔下诗集走向里屋。

    李鹜早已在床上睡成了个大字, 长手长腿要摆多宽摆多宽,压根没给她留一寸余地,沈珠曦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走上前去就把人往里面推。

    “这床有一半是我的!”她说:“你进去!”

    李鹜睡的迷迷糊糊,被她推搡着翻了个身, 让出半个人的空地。

    “……李鹜?李鹜?”沈珠曦试探地叫道。

    李鹜没反应。

    这就不能怪她了。

    沈珠曦恶向胆边生,趁他睡着了意识不清,连推带踹地把他赶往墙壁。一开始她只是想让他更过去一点,但是后来就慢慢变了味,李鹜让她哭了许多次,还总是叫她呆瓜,她不免公报私仇,手上的动作越发用力。

    李鹜仍闭着眼睛,眉头却蹙了起来。他抓住沈珠曦推向他肩膀的手,反向一拉,沈珠曦措手不及摔上了床。

    她还没来及反抗,大红的被子已经盖了上来。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沈珠曦已经被裹成了一个蚕蛹。

    “别折腾了,睡吧。”他闭着眼,伸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沈珠曦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摆脱,可锦被牢牢实实裹在她身上,她左右摆了摆头,那只大手像狗皮膏药一样稳稳粘在她眼皮上。

    “把手拿开!”她气急。

    李鹜不说话,温热的黑暗里传来的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

    “你睡了?”

    “李鹜?”

    “李鹜!李鹜!”

    沈珠曦气急败坏,李鹜稳如泰山。

    她挣扎了一通,体力耗尽,眼皮上热乎乎的感觉催着她速速入睡,和意志无关,她的眼皮越眨越慢。

    沈珠曦和困意做斗争的时候,李鹜悄悄睁开了眼。

    他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睡在身旁的沈珠曦。

    他的手,遮住她的眼皮,就像一株饱满的麦穗落在了雪地上。她不愉快的嘴唇慢慢恢复了放松的弧度,不涂脂粉,却天生玫瑰颜色。

    他的视线描绘着她的唇瓣,猜想一口咬上是否也会如玫瑰甜美。

    世人皆爱用花来形容女子,不是芙蓉就是牡丹,在李鹜看来,她也是花,却不是那样的柔弱之花。她是垂丝海棠,迎风飘摇,袅袅娜娜,狂风暴雨来袭时,却又屹立不倒。

    李鹜忽然说:“下午我还要去一趟邻县,可能要晚些回来,你要是先饿了,厨房里还有芋子饼。”

    “芋子饼不是被李鹍中午吃完了吗?”

    李鹜翻身过来,吐出的气息正好洒在她的鼻尖。

    “我给你藏了一个。”他轻声说。

    沈珠曦感觉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因为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李鹜说完就没再开口了,沈珠曦不一会也陷入了梦乡。再醒来时,李鹜已不在屋子里。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堂屋。看见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有一行树枝画下的字。

    “走了,等我回来。”

    这短短几个字虽然歪歪扭扭,但写是写对了的。沈珠曦透过这行生疏但认真的字,仿佛看到了李鹜蹲在桂花树下,一边书写一边陷入苦思的样子。·

    她拿出诗集,在树下看了一会,篱笆门外忽然响起了小心翼翼的声音。

    “李兄弟在家吗?”

    李鹜不在,突遭访客,沈珠曦不知来的人是谁,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她放下书后走到门边,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先问:“你是……”

    “我是住在隔壁的周嫂!”听到沈珠曦的声音,外边的女人声音反而自然放松了,她话语带笑,温和道:“我是来给李兄弟还钱的。”

    沈珠曦这才开了门,门外只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她一见沈珠曦,脸上就露出了试探的笑,她虽穿着粗布衣裳,但上下都是整整洁洁的,这一点很大程度上博得了沈珠曦的好感,她把只开了一半的门完全敞开了。

    “可是李鹜不在家……”

    “不在家也不妨事,我把这钱还给你也是一样的。“周嫂腼腆地笑了笑:”之前家里周转不开,李兄弟借了我十两银子,本来说好两个月就还,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还是拖了大半年,真是对不住了。”

    她面露歉意,不由分说地把手里握的几粒碎银,连带着一串铜板,塞进了沈珠曦手里。

    沈珠曦还没拿稳银子,她就把另一只手上提的一篮鸡蛋也送了过来。

    “李兄弟没收我利息,但我这心里实在过不去,你们小两口把这篮鸡蛋拿去补身体吧。”

    “这太不好意思了……”沈珠曦忙把篮子往回推:“李鹜不收你利息,我也不能收。”

    周嫂又把篮子推了回来,一脸恳求:“你收下吧,这是嫂子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下,嫂子再也不好意思上你家来了。”

    沈珠曦看她态度坚决,这才收下了篮子。她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周嫂笑道:

    “我这还了钱,心里也放下了一桩心事。李娘子可能不知道,你大婚的日子,我还来喝过你的喜酒呢。你们李鹜啊,可是把镇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过来了。他对你很是看重呢。”

    沈珠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成亲那日我没准备好,让大家看笑话了。”

    “这没什么,我嫁人那日,哭得比你还惨呢!”周嫂摆了摆手。

    几句话聊下来,沈珠曦觉得周嫂此人很好说话,她本打算请周嫂进来坐坐,没想到周嫂先邀请她去隔壁喝汤。

    “我熬了大麦汤,补中下气的,对脾胃有大好处。李娘子家里没人,我也一样,不如到嫂子家坐坐,我们坐着喝碗热汤,一起打发时间。”

    沈珠曦正嫌一人呆着无聊,礼貌性质地推脱了两次后,在周嫂子第三次相劝的时候,终于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

    “那我就打扰嫂子了……”

    沈珠曦在桂花树下留下“我去周嫂子家玩了”的字样后,跟着周嫂出了门。周嫂笑眯眯地把她拉到了隔壁——说是隔壁,实际和李家院子隔得不近,沈珠曦数着路上的牛屎,在为第四坨牛屎让路后,周嫂子扬声道:“到了!”

    一间比李家小上近乎一半的小院出现在沈珠曦眼前。

    周嫂快步上前,打开了篱笆门,热情地邀请沈珠曦入内。

    院子虽小,但可供利用的空间却比李鹜家大,院子和周嫂的人一样,其貌不扬但整整齐齐,沈珠曦好奇地打量着小小的宅院,一声从后院突然响起的怪叫让她吓了一跳。

    沈珠曦被从未听过的怪叫声吓了一跳,周嫂被突然跳起的沈珠曦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声音?”沈珠曦缩着肩膀,不由有些害怕。

    “那是母猪在叫,我家的猪要生崽了。”周嫂爽朗地说道:“你去堂屋随便坐,我去端大麦汤出来。”

    周嫂风风火火地走向厨房,沈珠曦走进狭窄的堂屋,小心翼翼坐了下来,竖耳倾听后院不时响起的叫声。

    原来这就是猪叫啊。

    哼哼哧哧,哄哄啃啃……

    沈珠曦琢磨猪叫声的时候,周嫂端着一瓷盆的大麦汤和两只瓷碗回来了。

    她把大麦汤和瓷碗都放在了桌上,这张桌的四个桌角都磨损厉害,桌脚也一高一低,即便矮的那只脚下垫了一把稻草,桌面也并非完全平整。还有她拿来的那两只瓷碗,上面的釉已经脱落了一半,碗口也有犬齿般的锯齿,但好在,和她的人一样,不论和是碗还是盆,都是干干净净的。

    周嫂注意到她在观察瓷碗上的缺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里的碗用了很久,这两只已经算好的了。”

    “没关系,有缺口才好呢,李鹜家的瓷盆也有缺口。”沈珠曦安慰道:“古人言,碎碎平安嘛。”

    周嫂笑道:“李鹜家不就是你家吗?现在成婚了,出嫁前的习惯该改啦。我听说你是被李鹜从河里救上来的,你原是哪里人?”

    “我的祖籍在江南,很小的时候就入了宫当宫女,家乡的事已记不大清了。”

    “怪不得你这一身气度,宫里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般。”周嫂笑道:“你父母还在吗?若是要去江南回门,这路上要花的时间就说不准了。”

    “我和家人失散了,我并不清楚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沈珠曦神色黯然。

    “原来是这样。”周嫂同情地看着她:“你也别灰心,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平安顺遂,只要你照顾好自己,以后总有重逢的一天,你家李鹜——”

    周嫂话音未落,后院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打断了她的声音。

    沈珠曦又被吓得一个哆嗦。

    周嫂站起身,走到窗户前往外看了一眼。

    “猪可能要生了。”她说着,转身走了回来:“李娘子,我去猪圈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吧。”

    “啊?”沈珠曦一愣。

    “你看过女人生产没有?”周嫂问。

    “没、没有……”

    “现下正好,你可以长长见识。这母猪产子和女人生孩子差不多,你见了猪生孩子,以后你生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周嫂拉着沈珠曦就往外走,沈珠曦一想到要进猪的产房就吓白了脸。

    她用不着心里有数啊!她和李鹜又不会有孩子的!

    “我就不用了吧,我的大麦汤……”

    沈珠曦尝试挣扎,话没说完就被热情的周嫂一把拉出了门。

    “大麦汤回来再喝,等生下小猪你再来看,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沈珠曦推脱不得,只得和周嫂来到猪圈。还没靠近,一股古怪而浓烈的臭味就涌进了她的鼻子。

    这是和茅坑、牛屎截然不同的一种臭味,熏得沈珠曦面白如纸,如丧考妣,只差眼睛一翻,立时昏倒。

    “这是什么味道?”她颤声问。

    “猪圈的味道啊。”周嫂像是什么都闻不到似的,竟然还笑得出来。“猪圈都是这个味道,你多闻闻就习惯了。”

    不!她一辈子都不想习惯这个味道!

    沈珠曦被身后的周嫂赶鸭子上架,推到了猪圈前。

    前方的气味越刺鼻,她的抗拒越强烈,沈珠曦屏住呼吸,紧闭双眼,恨不得五感在这一刻统统失灵。

    别说大麦汤了,她今晚怕是连夕食都吃不下了。

    “看,它正在生孩子,已经出来一头了。”周嫂笑道。

    沈珠曦悄悄睁开一条眼睛缝,光线昏暗而逼仄的猪圈里,一头硕大的母猪躺在铺着干草的角落,一头刚出生的小猪像条粉色的毛毛虫,正在它身旁微弱地啼哭,母猪也在哭,受难似的嚎哭,听得旁人揪心。

    母猪顾不上刚出生的小猪,因为它的肚皮不断收缩着,还有小猪未出产。

    它用力哭嚎一声,一头粉色小猪从它身下冒出了头。小猪自己已有求生意识,配合着母猪用力的节奏,挣扎着往母亲身体外爬去。

    沈珠曦不知不觉忘了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