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百余日,坚固的昌平城终究还是逃不开被破的命运。
只不过,来自于内部的背叛。
秦无衣泛白的手指瞬间没有了眼色,她一只手抓着墙垛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声的咳嗽起来。
她旧伤未愈,此时变乱陡生之下,全身的力气便如被抽尽一般。她望着北地狼烟,灅余水喊杀声尚自高昂,兄长还在死战,她明白,自己还不能倒下。
她猛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早已经被吓瘫的宦官,嘴角微微一动。沉声道:“所有从贼叛国者,杀无赦!”
她的声音极小,但是在落针可闻的城墙上,却那么的震耳。
姬卫怒吼一声,“杀!”
早已经搭箭上弦的士兵们那还等得及,只听得一阵阵破空之声响起,姬垣带来的三百叛军兀自惊愕之下,尽皆诛杀。
姬垣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到秦无衣身边,低声道:“秦姑娘,我们怎么办?”
秦无衣面无血色,因为,就在刚才,外城的齐国大军已经再次承包围之势,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动,想来是在等候北城的大军。
秦无衣知道,突围无望!
秦无衣心里细思片刻,道:“收拢兵马,聚兵南城,结阵自守。”南城尚能收拢可战之兵三千人,昌平南城附近民房密集,再加上,秦无衣又在南城储备了足够多的兵器箭镞,就算北城已破,南城坚守两三日也应该不是问题。
姬卫领命,立刻传令。
秦无衣本来已经在大军中积累了声望,此时姬垣反叛被杀,所有人都以秦无衣为核心围拢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掌握在眼前的这个瘦小的女子身上。
消息一个接一一个传来,齐军破昌平府衙,俘虏燕王哙在内的所有的燕国贵族。而中车府令徐无摇身一变,变成了齐国的座上宾。
济阳君田有文亲率万人入城,后续军队也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城内。他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整个人显得阴沉不已。在齐国的诸将中,他是唯一一个舍战车而骑马的将军。
身边如狼似虎的亲卫将他团团包围。
而不远处,凶神恶煞的齐国士兵正在进行另一项惨不忍睹的行为——屠城!
城破之日,济阳君田有文下令,全军将士大掠三天,不留昌平活口,以激士气。
他站在昌平府衙前,冷眼望着早已经残破不堪的府衙大门,心潮涌动。
他的心里藏着一只魔。
只待撕开那守卫的牢笼,将这天地撕扯的支离破碎。
副将田胥在一旁低声道:“燕王哙及一干大臣已经全部关押在府中,只是燕王哙使人传话想见将军。”
济阳君田有文丑陋的脸扭动一下,然后冷笑一声,道:“亡国之君,有何面目见我,岂不脏了我的眼睛。”
田胥看到田有文脸上戾气毕露,浑身一顿战栗,忙道:“诺。”
田有文沉声道:“让你安排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田胥忙道:“卑职已经将燕王哙所有的妃子安置在了大营之中,只等将军前去了。”
田有文冷笑,“听说公子职的母亲年过四旬,尚美貌可人,你觉得如何?”
田胥偷偷瞄了一眼田有文,看不清楚田有文这话当中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济阳君田有文性情乖戾,脾气暴躁,稍有不慎,便有人头落地之嫌。
他不敢多讲,只是道:“将军不在,卑职不敢面视,故而不知。”
济阳君田有文,没有说话,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凄厉不已。田胥抬头看了一眼南城,然后说道:“将军,北城虽然已经攻破,但尚有三千残兵退守南城,为首之人,乃是燕军大将秦朗的妹妹,秦无衣!”
正说话间,中车府令徐无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济阳君田有文看都没看他一眼,然后道:“徐大人,这次能够擒住燕王哙,徐大人居功至伟啊!”
他踞坐在马背上,眼光竟是丝毫不在徐无身上停留。
徐无自然也不敢发怒,虽说他现在是齐国的红人,但在齐国真正掌权之前,他不过是一个人间人弃的叛徒。
他明白自己的眼前的处境。
他谄媚一笑,道:“老奴不敢,今日有此大功,皆是济阳君筹划之功,老奴不过在一旁跑跑腿而已。”
田有文微微眯了眯眼,然后笑道:“非也,非也。徐大人这话言重了。本君临行前,王上就曾有言,此次破燕,若能得大人相助,必能马到功成,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徐无笑道:“一切皆是将军之功,老奴不敢贪攻。”
田有文忽然俯下身子,在徐无耳边道:“徐大人,如今万事具备,本君还有一事,尚需徐大人之力,不知徐大人有意否?”
徐无脸上的皱纹微微一曲,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济阳君的事,就是老奴的事。老奴一定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济阳君看着他谦卑的模样,心里萌生出权力的欲望更加强烈,一阵冷风袭过,天空开始飘雪。
“南城尚有残兵数千,不过瓮中之鳖,不足为惧。只是在灅余水北岸,将军姬俨和秦朗的北境兵马,才是本君的心腹大患啊!”
他一边盯着徐无,一边等候他的回答。
徐无心中一顿,他不明白济阳君田有文此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着济阳君,声音也有些发颤。
“济阳君的意思是?”
“徐大人应该知道,败守南城的兵马目前皆听秦家幼女秦无衣的指挥,我欲借秦无衣除掉秦朗,秦朗若死,姬俨不足为虑,北境兵马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
徐无整个人也如泄了气一般。
他已经出卖了燕国,出卖了燕王,况且秦无衣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恐怕自己刚一露面,便难逃一死,难道济阳君想借机除掉自己。
他不甘啊!
他抬起头,雪花落在他苍老的脸上,看着济阳君毫无生气的脸,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一句话。
“老奴愿意效死!”
济阳君仰头大笑,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燕国的冬天,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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