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郑芝龙此番惨败,瞿式耜在感叹之余,却并不感觉出乎意料。
先前那些清虏,以及桂王手下兵马,俱是大败于这位重兴皇帝之手,现在这远来贵州又心性骄狂的郑军兵马,此番在安顺州城下吃瘪,大败逃回,相形之下,倒也实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瞿式耜甚至认为,郑军此番往攻安顺州城,如果能取得胜利,甚至能一举拿下城池,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怪事呢。
感慨之余,他不敢过多耽搁,遂即入城,去面见桂王朱由榔。
毕竟,现在的桂王朱由榔,只怕也极其想知道,自己此番前去东川议和,到底谈了个什么结果。
而听闻瞿式耜从东川回来,桂王朱由榔立即召见。
听完瞿式耜略略地讲述了一遍重兴皇帝的议和条件,朱由榔顿是眉头大皱,一脸不满之色。
他斜倚着椅子,捋须不止,沉默不言。
见朱由榔紧绷着脸,又一直不说话,瞿式耜心下打鼓,低低道:“桂王殿下,以你看来,这位重兴皇帝的议和条件……”
朱由榔一脸苦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这位重兴皇帝,竟能开出这般条件,孤如何可以答应他!”朱由由榔一脸愠色:“你也不想想,若孤答应他,将贵州一地尽划给他,岂不是要比现在还吃亏得多么?这可如何使得!更何况,此人还要在云南广西两地驻军,那孤岂不是成了其治下傀儡么?这般丧权辱国之条件,断然不可答应!”
瞿式耜脸色难堪,却又讪讪言道:“桂王殿下,重兴皇帝说了,他并不要求我们立即答应这般条件,只是说,将来若郑芝龙部反水,只怕我等还再去求他答应,以得搭救呢。”
“求他搭救?”朱由榔脸色更加难看:“这位重兴皇帝,也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他又如何可断定,郑芝龙部不能打败他手下兵马,又如何必会反噬我等?这般话语,实是一厢情愿得紧!要知道,现在郑芝龙部虽在安顺州城略有小挫,但他们正全力攻打贵阳,拿下这贵州省府的希望却是挺大,又如何可断定他们将来必败之结局,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些。”
“殿下……”
朱由榔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复又冷笑道:“瞿侍郎,孤知道你想劝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郑军真的反水来攻,我等必会措手不及。但你也知道,现在正是郑军与那位重兴皇帝交手正酣之际,我等自可先观望一阵再说。等到局势明朗,再作决定,亦不为迟。”
瞿式耜见朱由榔这般论调,心下颇觉失落,却也不好多劝。
他面容讪讪地立在一旁,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与这位桂王殿下谈点什么方为合适。
这时,朱由榔却又问道;“瞿侍郎,你此去东川见闻如何,亦可与孤说说。”
听得此问,瞿式耜便把此去东川,所看到的风土人情,以及夔州城市井风貌之类,俱跟他一一讲述。
而听瞿式耜这般说完东川诸事,说完这夔州的繁华景象,朱由榔的脸色十分复杂。
没想到,那东川之地,在重兴皇帝未来之前,是多么落后偏僻的地方。现在听这瞿式耜描述,此地竟被建造得有如江南一般的繁华,大大出乎自己所料。
看来这位重兴皇帝,不但打仗厉害,这搞经济也颇有一手啊。
相形之下,自己这个所谓的西南之主,把西南三省搞得死气沉沉破败不堪,就连最好的都城昆明,都是一副半死不活民生凋蔽的模样,想想就令人丧气。
朱由榔思绪散漫,一旁瞿式耜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遂压低声音道:“对了,殿下,微臣在夔州的一家酒馆里,见到了那位禅位的弘光皇帝呢。”
“哦?你竟见到了他?”朱由榔来了兴趣:“那弘光皇帝他现在过得如何?”
“禀殿下,弘光皇帝自禅位后,被赐爵归命侯,给宅赐仆,月有供银,现在夔州城中,倒是过得端的快活呢。”瞿式耜脸色涌起复杂之色:“现在他日日冶游欢场酒馆,无忧无虑,吃喝玩乐,倒比他在南京当皇帝时,还要更快活一些。”
“哦,这样呀……”
听瞿式耜这般介绍,朱由榔心下,十分地不是滋味。
他忽然感觉,自己与这位禅位的弘光皇帝相比,这每天过的日子,可要苦逼得多了。
也许,能象这位才能低劣的傻皇帝一样,每天无忧无虑的吃喝玩乐,对于同样才具平庸的自己,才是极好的归宿吧。
但现在每天焦头烂额患得患失的自己,会有这一天吗?
“桂王殿下,在下与弘光皇帝喝酒闲聊时,他借着酒劲,还曾要微臣给殿下带一句话呢。”
听得这话,朱由榔顿是瞪大了眼睛。
“哦?他托你给孤带了什么话?”
“殿下,弘光皇帝说,他说……”瞿式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朱由榔顿是急了:“你怎么了?有话你到是直说呀!弘光皇帝对孤到底说了什么?”
瞿工耜一脸难色,他咬了咬牙,只得讪讪回道:“禀殿下,弘光皇帝对在下说,他希望看在同宗的份上,桂王殿下能以他为前车之鉴,不要再强与重兴皇帝相争,继续与他对抗下去了。而要从此之后,与其两相合好,甚至象他一样彻底归顺重兴皇帝,方是最为正确的举措。”
“他,他竟然这样说……”
朱由榔低语喃喃,脸色十分难看。
有道是,酒后吐真言,这位弘光皇帝托瞿式耜给自己带的话,虽然十分刺耳难听,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啊。
自己与弘光皇帝同为大明的远支宗亲,二人又俱是才具平常之辈,弘光皇帝今天的模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可以说是自己将来的翻板了。
那他这般劝谏自己,还真有几份真心在其中呢。
只是,自己能够听进去么?
换句话说,自己真的能就此罢手,与那位重兴皇帝罢战议和,甚至彻底投靠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