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伫马河边的谭泰,久久地看着正在不断上涨的沌水,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因为河水上涨,自己与一众手下骑兵,已然无法涉水渡河,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千多名溃兵,消失在沌水的西岸。
谭泰狠狠咬了咬牙,心下暗道,这般逃窜成功的家伙,倒还真是颇有些运气,得以在残酷的追杀下得保狗命,逃出生天。
可恨自己追之不及,却只得对这不断上涨的沌水,望之兴叹。
谭泰对着茫茫沌水伫目良久,遂对手下众人喝道:“速速打扫战场,全军回返武昌!”
“嗻!”
很快,谭泰及其手下骑兵匆匆打扫完战场,便立即东返武昌,去向豫亲王多铎禀报。
他们返归武昌时,原本繁华富庶的武昌城,已基本成了一座死城。
城中硝烟滚滚,火光处处,街巷与两边的房屋之中,处处是百姓的尸首,尸枕狼藉,骨开肉裂,怎么一个惨字了得。
而谭泰对这一切,心下并无多大的波澜。
毕竟在这些满洲贵族看来,这些汉人尼堪,死了也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唯一让谭泰及一众手下军兵为之心痛难过的,便是这场规模空前的屠城掳掠,自己与这手下的五千骑兵没份。现在回来,却是连一口残汤都喝不上了。
谭泰心下恼恨不已,一众骑兵亦是骂声连连。
不过,现在他们再有不满,亦无济于事,谭泰也只得硬着头皮故作平静地向豫亲王多铎禀报。
“豫亲王!我等一路追击敌军至沌水东岸,共歼灭敌军步兵约七千余人,只有两千余敌军步兵得以逃过沌水。”谭泰说到这里,略略地顿了一下,继续禀道:“因河水突然猛涨,我军无法继续追击,故只得放其逃走,甚是可惜。”
多铎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显然对谭泰此番追击,甚不满意。
他以为,凭着这五千兵,足以将逃走的一万余名金声桓部兵马全部击溃,却没想到,仅仅只消灭了七千多名步兵,其余的两千多步兵,以及一千多名骑兵,俱得以逃出生天,这无疑是极令人遗憾之事。
更可恨的是,那主将金声桓与原湖广总督何腾蛟,俱得以顺利脱逃,未得擒回。对于这一点,多铎心下甚是恼火。
不过,现在木已成舟,敌已远去,自己心下,纵是再有不满,复能何为。
多铎冷冷地扫视众人,复传令道:“诸位辛苦了。接下来,如先前所定计划,我军在夺取武昌后,径自南下,夺取整个湖广南部地区,直迫岭南地界!”
“嗻!”
原来,在多尔衮制定的清军进军计划里,多铎这一部兵马最多,力量最大,故在拿了左军的巢穴武昌城后,就要折转南下,去将整个湖广南部,也就是今天的湖南一带,全部攻略夺占,要将这块广大的地盘,全部收归为大清所有。
接下来,多铎所部的清军在武昌休整,预备在三天之后,便全力南下。
而在此时,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金声桓与何腾蛟等人,见到身后再无清军的追兵,才终于长出一口气。
好险哪,若不是沌水及时的涨水,而且清军的追击欲望并不高的话,自己与剩下的三千兵马,只怕无一人能逃出清虏之手。
此时的二人,统领一众散乱不整的部下,匆匆西去,虽然疲惫至极,却皆不敢稍歇。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这点兵马,可谓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因为,他们已从这一路上的溃兵口中了解到,现在鄂中一带,业已大部被清军吴三桂部所占据,若自己这支溃逃的兵马行动稍慢,便有被清虏包了饺子的危险。
故而,一行人马虽然十分疲惫,士气亦是十分低迷,但为了保命,却是人人不敢稍作停留,而是昼夜不停,一路向西狂逃而去。
且这一路西去,亦在零零碎碎地收集沿途溃逃的散兵,其数量足有五千余人。故金声桓这支西逃的兵马,在终于快到荆州地界时,竟收拢了总共八千余人的数量。
而在到达了荆州府沙头镇外,一路西逃的金声桓与何腾蛟等人,竟然遇到了同样西逃而去的御史黄澍。
各人此时在此相见,心下滋味,却是可何言说。
很快,黄澍从金何二人口中,得到了武昌陷落,左梦庚被杀,左氏家族尽被清军屠灭的可怕消息。
黄澍失声痛哭,悲痛莫名。
金声桓与何腾蛟等人,亦是陪着落泪。
左氏父子,对于黄澍有知遇之恩,得到左氏家族遇得这般惨状之时,黄澍心下的伤悲,实是难以言喻。
三人相对而泣了一阵,何腾蛟便低声道:“金将军,黄御史,现在事已至此,我军再哭无益,还是要好生想想,接下来,我等到底要如何行事,方为妥当。”
黄澍叹道:“眼下之计,还能如何!只得全力退往鄂西,凭着深山峻岭,聊为自保罢了。”
金声桓亦道:“是啊,现在王德仁的兵马,还在施州卫一带,我等只得且去与他合兵一处,再作图谋。”
听了二人的话,何腾蛟却声音低沉地回道:“诸位,何某倒是以为,我等退往鄂西之后,首要之事,便是立即转投东川的太子。”
转投太子?
现在这个时节,竟然要去转投太子?
黄澍脸色一僵,呐呐道:“何总督,现在左氏一族,尸首未寒,你便提出要我等转投太子,这未免行事太过操切,而且……”
“唉,有道是,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拘小节,现在乃是何其危急之时,还拘于这般所谓的恩义,复有何益!”何腾蛟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打断黄澍的话语:“现在我等,只统领着一帮残兵败坐,士气低落,又无外援,纵躲藏于鄂西的山谷之中,复能坚持到几时?还不如趁早决断,立即与东川的太子联系,让他看在昔日盟友的份上,接纳我等成为其部众,方可后顾无忧,得以长久与清虏对抗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