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在被抬到医馆的路途中时,又匆匆发布了一道命令。
他要求,那正率部向龙安府城赶去的孙可望部,放弃前往龙安府城救援的计划,转而率部撤至石门城处,争取在这里堵住清军继续南下的路径。
毕竟,在自己亲统七万兵马往援,都被打得大败而归的情况下,孙可望部纵是赶往救援龙安府城,亦是无济于事,白白送死罢了。
与其只得这般结果,还不如趁其尚未到龙安府地界,就急令转来石门城,至少可以为守住石门城,增多许多的助力。
至于现在正被清军团团围困的龙安府城,张献忠的态度也很明确。
那就是,任其生死,皆不复管。
这般做法,其实亦是无奈。
毕竟,没有能力把握,也就只能暂时舍了。
可怜那守城的主将张化龙以及一众守军,他们最终等不到一名援军,只能有这样自生自灭的结局。
张献忠略略安排完此事,便挥了挥手,示意在一旁发愣的医师,赶紧给自己诊治。
那医师一脸犹豫,双手发颤,不敢轻动。
见他这般畏怯,张献忠心下恼怒,忍着喉部的巨痛,艰难地说道:“你这厮且用心诊治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有差错,俺也不取你小命,听到没有!”
他这一低喝,那医师点头如啄米,立即动手诊治。
这名医师俯下身来,手执一把大铁剪,先用力剪去露在外面的箭尾部分,随即扔下铁剪,左手攥住露在颈外箭杆,右手中执着一把锋利小刀,一咬呀,将箭杆处的皮肉轻轻划开一道,随后在喷涌而出的脓血中,小心地剜出了那精钢箭头。
此时的张献忠,嘴中紧叨着一个咬物,额头涌出大颗的汗珠,浑身颤抖,脸色极度扭曲,显然极其痛楚。
若无那两名伙计死死按住了他的身体,张献忠只怕要疼得从床上大跳而起。
“当”的一声,开着深深血槽的三棱精钢箭头,被丢在一个瓷盆中。
取出箭头后,这名医师噗地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挥了挥手,示意一名伙计上前,帮自已抹去满脸的汗珠。
“皇上万金之体,果有天神护佑,这鞑子的箭头略偏了些,没有射中颈脉,只是切开了肌肉与颈腱,另外颈骨亦有擦伤。不然,可就……”后面的话,医师感觉不妥,赶紧将这段话生生地吞了回去。
嘴中含着咬物的张献忠,已是疼得说不出话,只得轻轻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取金创药来。”医师拭汗完毕,便转头对另一名伙计说道。
伙计应了一声,自去旁边药房取药不提。
很快,金创药取来,被这名医师细细塞入伤口之中,然后就开始缝针。
古代的缝针,是用煮过的头发丝来缝制,当然也是没有任何麻药可用,故张献忠只得死咬这嘴中咬物,忍受这生生缝针的痛疼。
在缝了十余针后,伤口缝合完毕,医师长出了一口气,随后用大块的绷布,将张献忠的脖颈包裹好。
在一切都完成后,张献忠终于彻底地疼昏了过去。
一直不敢出声默默看完整场手术的护卫,此时悄悄地问了一句;“医师,皇上的伤势到底如何,能恢复到多少?”
这医师一声长叹,低声回道:“此事实是难说得紧,只能看皇上的运命造化了。若恢复得好,再无他伤,则与往日一般,当无大碍。若是……”
后面的话,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再往下说。
“若是什么?”护卫不甘心地追问。
“若是术后,陛下中了风毒,或是沾染了伤口,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医师低低说完,又是一声微叹。
那护卫听了此话,亦是眉头紧皱,不再多言。
这个医师说得没错,在这年代,动手术本来就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
因为沾染伤口,而导致全身感染器官衰竭,这倒还好理解。至于他所说的风毒,即为后世的破伤风,在现代社会中,都是一旦发作就无药可医的死疾,更不用说在条件极差,以及没有任何疫苗的古代了。
所以,古人的手术医治,哪怕一切顺利,但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只能全看天意了。
第二天下午,大西皇帝张献忠犹在昏迷中沉沉睡去时,率本部五万兵马,向西边龙安府城赶路的孙可望,此刻却是双眉苦锁,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因为此时的他,收到了两封奏报。
一封自然是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写给他的,要他放弃入援龙安府城,赶紧率部赶往石门城,扼守这个进入成都的重要城池。
而另一封,则是义弟李定国所写,要他继续赶赴龙安府城地界,然后不去救援已被重兵围城的龙安府城,反而径去北面,据占清军防守薄弱的杲阳关。
面对这两封信件,孙可望一时间,陷于迷茫。
从作义子与臣属的角度来看,他当然应该无条件地遵从张献忠的谕令,立即转率全军,退守通往成都的石门城。
而从战略与战术的角度来看,李定国的建议,无疑更为正确。
因为,李定国在来信之中,还向孙可望清楚地讲明了另一件事。
他告诉孙可望,现在太子的兵马,在拿下七盘关,并打退朝天关的五万清军,解了保宁府之重围后,又开始有了下一步的重要行动。
太子这两镇兵马,除留了少数兵力继续驻防七盘关后,大部兵马皆是立即西去,截夺清军进入龙安府城的第一道关口,青川所。
所以,按太子的规划,现在他们这两镇兵马,若是成功据占了青川所,而孙可望部的五万兵马,成功拿下了杲阳关后,必可对豪格部的五万入侵清军,形成关门打狗的绝佳之势。
这样一来,哪怕因为行动不及时,导致豪格部的清军最终拿下龙安府城,甚至更进一步,拿下石门城等处地界,那也改变不了他们陷于死局的境地。
因为,这股清军在断了后路又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已如瓮中之鳖,再是挣扎,亦无能为也。
他们的最终结果,只能是被太子与大西军的联军彻底击溃,在损兵折将之余,再从西川之地,灰溜溜地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