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实验，着实颠覆了我等的认知。”
李纲说得很慢，似是在斟词酌字，目光与左右的虞世南、孔颖达交流以后，再度开口道：“老夫想知道，是否所有的物事从高空中落下，都会同时着地？”
“理论上来说，如果两种物事材质相同，便可无视重量差异。”
“如若材质不一呢？就如同样重的纸片与铁锤。”
看得出来，李纲等大儒均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忐忑——至于因何忐忑，方言大抵是知道原因的，某些向来奉为圭臬的常识一旦被无情的打破，那么对任何事物都会产生的怀疑心理便会随之而来，尤其是这一群大儒年纪都已颇为老迈，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大大减弱，否则怎么会有老顽固之说？
但真理就是真理，不会因为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人的意愿而轻易改变。不过李纲提出的问题，自然是连小学生都能轻而易举地答出来的。
“自然是铁锤先落地！”
果然，李纲的神情有些振奋，与虞世南等人对视片刻，均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如释重负。
“这是为何？”
“诸位长者对真理的探究实在令人佩服。”
方言笑着恭维了一句，得来的是李纲等人的吹胡子瞪眼。
“无论任何东西从高处落下，都要受到两种力量的作用，简而言之，便是重力加速度和空气阻力。”
“重，重力加速度，空气阻力？这是何物？”
孔颖达的眉头皱成了川字，老眼里满是困惑。
“之前小子曾对前来图书馆借阅书籍的学子说过，为何所有的东西无论抛往何处，最终都要落在地面上？那便是因为无形之中，有一种力量紧紧地将我们束缚着，姑且称之为万有引力。”
诸位大儒迷茫而认真倾听的模样真是有些可爱，方言心底偷偷笑了一阵，又道：“那么重力加速度，便是物体受万有引力的影响而掉向地面的过程中，不断加快的速度。便如方才封川丢铁锤之时，铁锤未脱手，速度便是零，脱手的一瞬间，速度可以看做是壹，随着铁锤不断往下降，速度便愈来愈大，便是贰、叁、肆……直至一百。而空气阻力，便是阻止铁锤往下落的力量，通俗来说，可比作风。”
“风……”
虞世南沉思片刻，抚须笑道：“所谓迎风难行，便是这个道理。”
“如虞公所言！”
方言扫视一周，发现李纲等人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顿时有些窃喜——这特娘哪个混蛋说的古人迂腐固执？
“纸片较轻，是以下落时，受到的空气阻力便比铁锤要大上许多，所以两者同时从高空抛下，应是铁锤先落地。”
颜师古沉思片刻，仰着头看向高台，方言了然，挥了挥手将躲在远远看热闹的秦怀玉招呼过来耳语一番，秦怀玉呲着牙满脸振奋地跑开了。
不远处，程咬金与尉迟恭等武将围在牛进达身侧，羡慕嫉妒恨地说着些阴阳怪气的话，同时不忘向自家崽儿投去恶狠狠的眼神，牛进达不以为意地照单全收，更是大笑着要大宴宾客，只是笑着笑着，眼眶里便隐有泪花闪现。
“老牛家亏欠小言多矣……可怜俺那可怜的侄儿，若是早些遇见小言，兄长便不会，便不会……”
五大三粗的汉子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成样子，众武将心有戚戚感同身受，在一旁好生劝慰。这一幕引来了李二的注意，李二舍弃了与李渊斗嘴，径直走了过来。
“说起来也是个为大唐尽忠的，若是没有这么些个忠臣烈骨，哪里有如今煌煌大唐？”
李二也有些伤感，宽慰了牛进达几句，斟酌半晌，又道：“如封川将来生有二子，进达可择其一过继到你兄长牛山房下，届时朕自有封赏，总不会令烈骨生寒。”
看来李二今日是铁了心的要把爵位送出去，牛进达愣了片刻，感激涕零地含泪接受，伏地大哭不已。
“陛下……”
程咬金站了出来，老脸上浮现悲戚之色，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眶，片刻后，虚伪地流下一滴眼泪，泣道：“其实俺也有个侄子，昔年跟随俺征战天下之时……”
“呸，忒无耻！”
尉迟恭被恶心到了，大义凛然地跳出来指着程咬金喝骂不已，完了又看向李二，一脸诚恳。
“陛下，其实俺也有同样的遭遇，您说巧不巧？”
李二：“……”
李渊将目光从脸色铁青的李二和伏地痛哭的牛进达收了回来，对伺候在侧的李承乾叹道：“你爹，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
这样说着，老脸上有些黯然——若是当初遂了老二的心愿，那么纵然李建成与李元吉再心有不甘，也终归是会活下去……
李承乾在一旁察言观色，自是知道李渊这是想起了不忍言之事，劝道：“阿耶莫要自责，一切皆有命数罢了。有一次孙儿与先生聊天，无意中提起那件事，先生却是摇头不已，眉宇间颇为不屑……”
“哼，这小子胆子时大时小，令人看不懂，然后呢？”
“阿耶此话极是！”
见李渊的注意力被转移，李承乾心里窃喜，又道：“然后先生便说到，天下之大，无与伦比，纵使以大唐之万里疆土，相对于整个天下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若是他早些来长安，定是要面陈阿耶。”
“面陈朕？”
李渊哂笑道：“这小子又有甚么鬼主意？”
“自然是要向阿耶提议，将诸皇子分封到天下各地！”
李渊这才认真起来，想了片刻，皱眉道：“天下之地岂无主乎？”
李承乾正待回答，忽觉有甚么东西挡住了日头，回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李二呼吸有些急促，双目死死地盯着自己，如同觅食的鹰隼令人胆战心惊。他的身后，站着一大帮文臣武将，个个皆是双目放光，尤其是程咬金、尉迟恭、牛进达等武将，看那架势，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太子，怕是当时便要一拥而上逼迫自己赶紧往下讲。
而方言一脸恼怒地站在不远处，咬牙切齿……
“快，快马加鞭将那副舆图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