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爷俩双目放光地盯着那瓶二锅头,聚精会神的模样,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方言重重咳嗽数声,总算是成功将二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咦,你怎地还在此处?夜深了,赶紧回府罢。”
“……”
这能忍么?简直是侮辱人!
方言一咬牙一跺脚,腰弯得更低了,谄媚道:“唐伯伯,小侄想送些礼物给唐三小姐,待送过了,自会归家。”
唐俭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冷冷道:“夜色已晚,多有不便,你且让善识代为转交即可。”
这简直是没有素质的老嫖客啊,穿上裤子不认人那种。狠狠地瞪了一眼搓着手上前的唐善识,方言忍住心疼,笑道:“好教伯伯知晓,此物乃小侄精心研制而成,世间绝无,甚是珍贵。可惜婶婶远在长安,不然小侄也可尽一番孝心了。”
没办法,这老嫖……老货是铁了心要横加阻拦了,只得咬咬牙出个血,不过分给未来丈母娘一份,也不算心疼。
说起世间绝无,这对无良父子立马来了兴致,瞪大了眼睛往方言身上瞄来瞄去。
长叹一声,方言从怀里掏出七八瓶香水,俱是指头大小长短,琉璃盛装,五颜六色地摆到书桌上。
唐俭拿起一支,仔细打量半晌,嘶声道:“这是些甚么东西?竟奢侈到用琉璃盛装?”
至于唐善识,正打算将瓶塞打开……
方言一把将它夺过,笑道:“此物唤作香水,与现下妇人用的迎蝶粉功用相似,却胜在芬芳,且更持久。”
拿起当中一瓶,又道:“这一瓶是桂花香水。”
“这是玫瑰香水。”
“这是蔷薇香水。”
“……”
唐俭一听是妇人所用,登时兴致寥寥,正想呵斥方言不务正业,忽地鼻尖一耸,嗅到一股幽香传来,香气宜人,天然清新,馨香馥郁,闻之令人心旷神怡,远非现在的香粉可比。
方言将香水轻轻挥洒几滴,顿时满屋芬芳,沁人心脾,唐俭父子俩鼻翼翕张,脸上挂着令人恶寒的陶醉深情。
半晌,香气终于是淡了一些,唐俭这才回过神来,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数支香水,咳嗽一声,温声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没亏老夫平日里疼你一场。你婶婶那定是十分欢喜的,你且去罢。”
方言摸着脑袋问道:“去哪?”
“自然是回你的伯爷府……慢着,你小子作甚?”
唐俭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方言充耳不闻,快速将香水全都塞进怀里,笑眯眯道:“好教伯伯知晓,这些香水啊,其实还有些缺点,待小侄拿回去再研究研究,过段时间再给伯伯送来。”
“过多久?”
方言拍了拍鼓囊囊的胸前,慢悠悠道:“小侄也说不准,若是快了,三五日功夫足矣,若是慢了,三五年也说不准。”
“你!”
唐俭坐直了身子,老脸紧绷,目蕴怒气,狠狠地瞪着方言。
方言夷然不惧地与之对视,不肯退缩。唐善识嘬着牙根,左观右看,却是不敢插嘴。
良久,唐俭忽地笑了,老脸像菊花绽放,指着方言笑道:“你小子不错,看似圆滑,实则旌直,去罢去罢,注意避人耳目,善识,你一起跟着。”
“多谢伯伯成全。”
方言重又将香水拿了出来,向唐俭告了罪,转身出了书房。
“等等,怎地少了一瓶?”
这老货竟还专门数了数,端地不害臊。腹诽几句,方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是小侄欲送给唐三小姐的……”
终于得到了唐俭的许可,方言喜不自胜地走了出来,虽然损失了一尊琉璃观音,一瓶二锅头,数瓶香水,但只要想到待会儿便能见到唐衣,心里便是火热火热的。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唐俭父子在书房扯皮的声音传来。
“爹爹,你怎地都收了起来?孩儿也想要一瓶。”
“小小年纪怎可沉迷于妇人之物?速速去跟着那小子!”
“爹,娘亲一人也用不完……”
“哼,单单你娘亲能用么?你那几位姨娘若是知道了,还不得寻我哭闹?你这不知所谓的东西,快滚!”
唐府家丁当真以为方言送了一尊极品琉璃观音,面露震惊地行着注目礼,虽然明明是看到这位准姑爷是空着手进去的,但保不齐人家是用了甚么障眼法呢?仙人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唐善识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哭丧着脸。对于这个监视者和电灯泡,方言自不会同情的,左右看了看,奇怪地道:“今日怎地没见老钱?”
“钱伯这旬月来一直待在豆油作坊,早出晚归的,我也很少见他。”
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人。方言砸了咂嘴,抬脚向前走去,又听唐善识讨好地道:“难怪白日里怎么威胁哥哥,哥哥都不曾道出那座作坊的秘密,原来竟是此种奇物,简直是闻之欲醉,勾魂摄魄也!”
这厮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想起今日的屈辱,果断地选择不去搭理他。
唐善识急了,忙叫道:“好哥哥,当初我也是出了钱的。”
方言挺住脚步,冷冷地道:“那四轮马车……”
唐善识忙捂住了嘴。
“豆油……”
“二十万贯……”
唐善识忙作揖讨饶:“当我没说。”
……
据唐善识说道,这座唐府别院是唐俭专门为唐衣建造的,目的自是为了让唐衣远离长安这座是非之地,远避世间繁芜尘嚣。不过方言又听说了,自那日在太医署后,唐俭对于把别院安置在王家村的举措是相当的后悔……
既是专门为唐衣建造,别院的建筑风情自然是多衬托以女儿家的感性与温软,别的不说,单单是后院那座花园之大之炫丽,便绝非寻常权贵家可比。
花园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小亭,雕龙画栋,纤尘不染,亭子里或站或坐着两位女子,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唐衣端坐于亭中,纤手紧紧绞在一起,对四周盛开的花海毫无兴致,美目时不经意地朝拱门飘去,又赶紧收回目光。
身边侍候的婢女轻笑道:“小姐莫急,姑爷马上就要来啦。”
一抹红晕爬上来唐衣的俏脸,美目朝婢女瞪去:“死环儿,瞎说甚么?”
环儿嘻嘻笑道:“婢子才没有瞎说呢,要不然……小姐怎会突然饰了妆?”
唐衣羞红了粉面,银牙轻咬,正垂首想着这副妆容是否合了那人的眼,忽听环儿欣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看,姑爷来啦!”
唐衣心尖儿微颤,忙抬首望去,只见一道清癯身影缓步走来,面带微笑,恰如浊世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