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阳握住怀中的手枪,指尖尚在发抖,然而脚步却不曾有片刻迟疑,果敢又快速,大踏步往楼梯上冲;起初还力图稳健,担忧被人发现,随后伴随着内心如焰火熊熊燃烧的情绪,他越走越快、步子越迈越大,到后来已是健步如飞。
而这般无所顾忌的后果是——
徐向阳和对方的人手迎头撞上。
他在走出消防通道的刹那,前面正好走来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两人差点额头撞额头。
对方一见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还是张看起来年轻过头的脸,起初愣了半秒,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你别动,我……!”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鸭舌帽男从口袋里拿出的手指像抽搐般弹动,让人搞不清他究竟是打算拔出武器还是召唤邪灵。
但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徐向阳比他更快。
少年举起手掌,微微眯起双眼,屏息凝神,蓄势待发的意识触角汇聚成一束,像拉满成半圆的弓弦,看似纹风不动、实则已在底部积聚起惊人的能量。
看不见的离弦之箭宛如闪电从他的掌心中射出,径直穿透了对方的天灵盖。
鸭舌帽男的脑袋猛地向后一摆——就像遥遥挨了一发来自千里之外的狙击枪子弹。
尽管从外表上看,他的额头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但男人天生的意识防线,的的确确在那一瞬间的交错中,被摧毁殆尽。
他双眼翻白,身体软软地朝后倒了下去。
在别人看来,就好像是徐向阳和他两人撞面、仅仅是对视了一眼,这人就直接倒了下去……
起码在鸭舌帽男的同伴眼中,就是如此。
十几米外的走廊上,还站着一个人。他亲眼目睹这一幕,连忙大喊大叫起来,试图呼唤附近其他同伴的援助,慌张到甚至没能第一时间释放出邪灵。
徐向阳的眉头蹙起。
看来,自己毕竟是头回干这种事儿,还是有点不熟练,没能及时注意到敌人同伴的存在。这下可能整个这一楼层的人都要被吸引过来了。
不过……
他的眉毛很快又舒展开来。
这是迟早的事情。为了寻找星洁的下落,他必须态度强硬地搜索每一个角落,注定会遭遇大队人马的围追堵截和拼命阻挡,要想像电影里那样穿上夜行衣就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恐怕是没可能了。
所以,来吧、都来吧。
把这些人全部打倒、一个个问出情报,这正合他意。
徐向阳再一次迈步。
少年的脚步声于瓷砖地面上回荡,白衬衫的衣角在风中飞扬。
他的身影安静倒映在走廊一侧透明发亮的窗户玻璃上,从这一扇到下一扇。
整个楼层呈现出“回”字形,他的目光因全神贯注而闪闪发亮,有种不符合年龄的锐利,扫视过墙角和对面走廊的玻璃。
呼喊援助的那个人已经匆匆忙忙跑到了那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擅长战斗的缘故,他甚至没想过要反抗——
但这人是跑不掉的。
因为徐向阳已经看到了他。
当他的视线落在这个人的脊背上时,对方就像是有所感觉似的,整个人跑动的姿势明显僵硬下来,像块泥浆里挖出的石头,然后一动不动地倒了下去。
只要是在徐向阳的视野范围内、他能用肉眼看见的对象,意识入侵的攻势就会变得异常迅猛。
一道烟雾在走廊上弥漫、滚滚而来,淡绿色的有毒烟气里浮现出狰狞的恶鬼轮廓。
但徐向阳看都没看一眼,很快锁定了躲在邪灵后面的灵媒。
“呃……!”
那个企图从角落偷袭,留长发的中年女人抱着脑袋,整个人蜷缩起来。雾气在她身边盘旋缭绕,邪灵面孔迅速淡化,痛苦地挣扎着。
徐向阳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提起脚,狠狠踹在了对方的脸上。
因为自身邪灵暴走而失去控制权的灵媒无法反抗,被一脚踢地后脑勺狠狠砸在了门板上,直接晕了过去。
趁他打人的时候,一头邪灵从吊挂在天花板上的蜷缩姿势恢复,像海马般舒展躯体,尖锐的灰色口器朝着底下少年的脑袋猛然插落。
徐向阳头都没有回,天花板上的邪灵便在霎那间停住了动作,发出了痛苦的吼叫,重新蜷缩起躯壳,而躲在墙角后面的控制者则开始躺在地上拼命打滚。
——前进,前进。
楼层内的灵媒们全都组织起来,体型、规模、样貌皆各不相同的怪物们整列成队伍,像一支异世界的军团,铺天盖地般涌来,玻璃窗户和墙柱皆在巍巍颤抖,空气在猛虎出笼般的邪灵们所释放的压迫感中如有实质地震动。
而站在它们面前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但无论是漂浮在空中、贴行于地面,还是攀附在墙壁上,邪灵们甚至都来不及释放特殊能力便坠落下去失去行动能力,更糟糕的是直接涣散成雾气、消失在了空气里;而与之精神相连的人们,自然是无一例外地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没有人有这个时间去检查倒下者们的生死,只觉得他们像被收割的麦茬似的“刷啦啦”倒了一大片,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惨叫,就无声无息地闭上了双眼。
在这群人看来,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年轻男生,无异于降临人间收割性命的死神。
渐渐地,恐惧开始攫取他们的心脏。
没人能看得清同伴是怎么倒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正在发动攻击,他们竟无法捕捉到敌对邪灵的踪影,能看到的就只有对方一个人孤单的身影,朝他们一步步靠近。
……
由于一直在瞪大了双眼仔细猛瞧,徐向阳总觉得眼球略略酸涩,但他不敢有片刻放松,额头正在止不住地出汗。
不间断地对所有见到的对象进行粗暴的“通灵”,对他来说是个考验,因为过去从来没有如此频繁地使用过自己的能力;而直到真正放开手脚后,徐向阳才发现,他的心精神状态比想象中更活跃,心智承受能力似乎也比常人更强。
或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感受到疲劳。
从他在楼层的另一头出现、再到观星会的人手们溃不成军,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整个过程中,他不曾半步后退,因为根本没人能挡得住他,没有任何灵媒是他的一合之敌。
在局面被他一人压制后,对方显然看出了点门道,剩下的人们不再一股脑地往上冲,连周边的邪灵都收拢到身边。
眨眼间,大平层里变得空空荡荡,看不到半个人影。
“躲起来了吗?”
徐向阳深呼吸,在缓解内心紧张的同时,再一次悄悄握住手枪枪柄,同时刻意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谁给了你们‘只要不被看见就不会死’的错觉?”
说这话的时候,他免不了心中一乐,难得有机会讲这么威风的台词。
这群人大概是把自己刚才的表现,当作某种需要通过目光作为媒介,能起到类似于“一击必杀”效果的灵媒能力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猜测。但这究竟算是一种高看、还是小觑呢?
徐向阳很快听见了有人大喊回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小心,别听他的话!只要别和他的眼睛对上……”
话音未落,这家伙的声音就变成了“呃呃呃——”痛苦的呜咽,就像是喉咙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
徐向阳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天花板。
半响后,一具男人的躯体从通风管道里摔了出来,发出“噗通”的沉重声响。
“居然在那种地方,还真会藏。但是……”
他摇摇头。
“没用的。”
有不止一人正从不同的藏身角落投来目光,用混杂着恐惧、惊讶和紧张情绪的视线盯着他,注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不止是人类在倒下,邪灵们同样在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他们担心步入后尘,所以谁都没有冒昧地发动攻击,想要找到这个人的弱点,或者至少看明白他是怎么攻击的。
而对此,徐向阳则表现得恍若未觉,在众目睽睽中,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意识的触角扩张,以他为中心蔓延,穿透水泥墙壁与现实障碍的阻隔,迅速地抓住一个又一个目标在心灵层面上的弱点。
浅尝辄止,却足矣。
就像拿一柄大锤狠狠地砸在你的心头,沛然巨力,无可阻挡。
在意识到无论是躲藏还是反抗都毫无意义后,观星会的成员们终于开始仓皇无措,惊恐的情绪在人群中最易传播。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是怎么使用能力的?”
“难道……难道是看不见形体的邪灵?我根本通灵不到!”
对这群人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因为徐向阳的能力已经被想象成操纵某种可怕诡异,无法被看见、却又能无声无息行动,一个闻所未闻的杀手邪灵。
但正如他之前所说,这说不清是一种高看还是小觑,从根本上就搞错了前提。
徐向阳不是灵媒,他是通灵者,只不过拥有着远远超出灵媒水准的通灵能力。
听起来十分单纯;而正是这种单纯本身,构筑成他人难以逾越和动摇的强大。
在徐向阳看来,这群人引以为傲的各种各样花式百出的怪物和超能力,还不如普通人手中的一把枪来得更具威胁。
当然……
紧闭双眼的男孩眉毛微挑,他感受到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意识触角沿着这种感觉迅速反扑,抓住危机的来源,那是一枚黑洞洞的枪口;下一个呼吸,持枪的人的大脑里便席卷起了精神层面的风暴,直直倒了下去。
伴随着通灵能力的增长,他的直觉——即人们口中所谓的“第六感”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能有意识地加以控制,转为有利的武器。
……
“你……!”
“给我让开。”
最终,阻挡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倒下了。
唯一那个没倒下的,他在数次大规模的“精神风暴”袭击中都勉强支撑了下来,似乎是这群人中最强的那一个,无论是意志层面还是能力上。
这家伙捂着脑袋,痛苦低鸣,却还想继续召唤邪灵。徐向阳再一次打消了他的尝试,但他还是用颤抖的手拿起了通讯器,另一只手则举起了刀子,目光凶狠地瞪视着站在他面前的男生
青筋暴起的手掌反握匕首。
很稳的手,说不定还是练家子。
……看这动作片般的架势,要是随便走过去说不定还真的会被砍到。
对方没有放弃抵抗,也不太可能乖乖地说出情报。
徐向阳觉得稍微有点棘手。
想要对付这种敌人,他的通灵能力恐怕就不能像之前那样浅尝辄止了。
在经历数次仅仅停留在“意识浅层”的冲击之后,对方都没有倒下。再这样下去,这家伙说不定反而会慢慢适应这种攻击方式,到时候局面就被动了。
想要一举定胜负,就需要像对付鬼屋老人那样,进行深层次的强行连通。
但这种做法是种双刃剑。它固然是无论面对何等强大的邪灵都能起效的杀手锏,却会把他自己的意识同样拉入到对抗之中。
他还要去见星洁,没有时间、也没这个必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何况,他早有准备。
徐向阳终于拿出怀里的枪,对准对方的额头。
“想死还是想活?”
这个男人的脑门登时冷汗直流,那副凶狠的表情也不翼而飞。他低头看了好几眼少年手中的枪,似乎总算冷静下来了。
他举起双手,咽了口唾沫说。
“冷静,冷静,我看你还是个学生吧?没必要做这种事……可以商量,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说话的同时,此人脚下的步伐还在以一种微不可查的幅度往前挪动。
很隐蔽的小动作,经验不足的人根本难以察觉。
实际上,徐向阳也没有注意到。
他只是在叹了口气后,“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将子弹上膛。
这一下,对方的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
“想死,还是想活?”
少年重复了一遍,同时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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