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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超级任性又超级麻烦的坏女孩

    ——“谢谢你。”

    徐向阳态度诚恳地对她说。

    穿着冲锋衣的女鬼却不曾回应他。

    她的目光虚无,没有焦距,始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张口来上一句“救救我……”

    看上去似乎缺乏真正的理性。

    只有像上次那样令它感受到威胁,才会触动起警报和反抗的机制。

    仅仅只是生前意识的残留吗?原来,女鬼和它制造的幻影其实无甚区别。

    徐向阳有些失落,但他又本能地觉得:幸好只是残留。

    同样是人型邪灵,种类亦有所不同

    如果是像鬼屋老人那样拥有相对完整的知性的类型,身为邪灵的它说不定就会帮助自己了吧?

    正因为眼前的女鬼是死者生前留下的碎片组成的渣滓,才不会主动伤害人,反而是老老实实地按照钱英秀临死前的欲望行动。

    “救救我……”

    这是钱秀英被拖入浴缸的那一瞬间,想要说出口却被堵在嗓子眼的最后一句话;

    混杂着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生的渴望,以及临终前的信念:

    将她与她的队员们的消息传递出去,以及……

    离开这栋鬼屋。

    “我会离开的。”

    徐向阳的手抬起,不小心蹭到了女鬼的衣角——但是,血肉之躯却并没有感受到邪灵,指尖触碰到的是一片空荡荡。

    他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关于你们的事情,你们在这栋屋子里的经历,我会传递出去的,放心吧。”

    徐向阳说话的同时,一直在聚精会神地观察她的表情。然而冲锋衣女鬼还是原来那副神态,没有丝毫改变。

    他固然感到遗憾,但做出决定的徐向阳,已经决定不去在意。

    少年站起身,笑着朝女鬼挥手告别,转身之后,他再没有回头。

    只留下人型邪灵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继续孤独徘徊,眼神呆滞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

    得到了确切的线索之后,徐向阳踏上归程。

    和班长大人的赌约,他实际上已经完成了。“空亡之门”的碎片,只要拿到这件道具,就能找到离开鬼屋的路径。

    而依照通灵回忆里的内容,那个碎片现如今应该还留在那间卧室的浴缸里,即睡衣女鬼戚秋芳生前死去的地方。

    无论是戚秋芳的尸体、还是灵媒小队中女队员的尸体,都早已被这栋屋子所吞没了,他需要谨慎对待的只有邪灵本身。

    在归途中,徐向阳意外发现了一个惊喜:

    他在无意识间使用通灵能力进行观察周围和定位的时候,突然发现范围变得更广了,能“看见”的景观似乎变得更为清晰。

    反复确认了数次后,徐向阳终于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通灵能力好像变得更强了一点点……

    入侵邪灵的心灵世界,这种看似冒险的举动,竟然还有这种收获。

    徐向阳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不是很好吗?

    有了变强的理由和方法,他的信心变得更加充分了。

    这份轻松愉快的心情,一直延续到徐向阳抵达目的地为止。

    那间本来属于宋耀同学父母的卧室,这一周以来都被他们俩鸠占鹊巢。

    他最开始在浴室里瞥见了竺清月的背影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徐向阳甚至还觉得在自己回来之前,班长大人就一直呆在房间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喂,你还没有放弃要在这里洗澡的念头吗?”

    徐向阳见到她跪坐在浴缸前,以为她又洁癖发作了,不禁有点无奈。

    实际上,他们看到的那具被泡烂的尸体的确是幻影,只是样子可怕而已;更重要的是他们尝试过,这个房间里是有清水的!

    这点不难理解,毕竟还有宋耀这个活人在居住,所以在这栋鬼屋的某些重要房间内,是由干净的自然水供应的。

    换而言之,如果班长大人真想要放水洗澡,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这个浴缸过去是真的泡过死人的,一般人过不去这个心理上的坎儿;

    而且,现在的徐向阳已经很清楚,这个浴缸还是鬼屋与那个睡衣女鬼的联结点,就更要阻止她的尝试了。

    要不然,待会儿竺清月她洗到一半的时候,女鬼突然从浴缸里蹦出来咋办?

    就算是完美无缺、近乎超人的班长大人,在正乐呵呵泡澡的私密场合下突然受到这种惊吓,说不定都会惊慌失措吧?

    他又不禁联想起不久前在和竺清月告别的时候,女孩对自己发出的挑战书——想来事情若真发展到了那一步,该哭出来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了。

    念头至此,徐向阳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好想看到清月被吓哭的样子”这种恶魔般充满诱惑力的想法,不过,少年内心中正直的一面还是占据了上风。

    他很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万一这会儿竺清月已经开始泡澡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闯进去阻止。

    “你先等等,清月,正好,我已经发现离开这里的线索了,原来这个浴缸就是关键……”

    然而,等徐向阳即将走到女孩身后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浴缸里果真放满了清水,水波荡漾间泛起的却不是清澈见底的颜色,而是一层淡淡的粉。

    竺清月的皓腕垂落在水中,晶莹的肌肤被切开了一道口子,一缕缕血丝自伤口中溢出,漂上水面——

    “你、你在做什么?”

    徐向阳被吓到差点心脏骤停。

    割……割腕?!

    为什么?!

    是……是因为太过悲伤或是由于郁闷?着是我的缘故吗?是我让她伤心了吗?是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难道……是为了立下赌约前,两人间发生的那次争吵?

    徐向阳突然间有种前所未有的后悔情绪,早知道他就不说那种话了!就算结果是被她绑起来,哪里都去不了,自己暂且忍忍就过去了嘛!不应该正面和她发生冲突——

    ……不不不,不对。

    他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想,区区这一程度的矛盾,应该还不至于让清月选择干出自杀这种事吧?他的朋友何曾脆弱到了那种地步……

    在那一瞬间,徐向阳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纷乱的念头,压根冷静不下来;

    但与之相对的,他的动作却很干脆利落。在看到竺清月割腕的惊人一幕后,徐向阳只呆滞了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女孩旁边,准备把她的手拉出来。

    倚靠在浴缸旁边的竺清月,她的脑袋微微侧到一旁,长长的睫毛在玉颊上投落阴影,遮挡住了眼眸,那副安静的姿态就像是沉沉地睡去了,如同一尊美丽的玉石雕像。

    不过,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的时候,女孩却先一步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徐向阳的脸后,露出平静的笑容。

    “向阳,你来了。”

    徐向阳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你没事?”

    他蹙起眉头,突然间又有了新的猜测。

    “难道是中了幻觉吗?”

    可是,能制造幻觉的邪灵已经被捕获了,而且以竺清月的心性和能耐,他不觉得所谓的幻觉能起到效果。

    “呃……不是啦,你可能误会了,是我要这样做的。”

    班长大人像是终于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很不对劲,她抬起头,和徐向阳充满焦虑紧张情绪的眼神对视,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我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就会回来,不小心吓到你了,抱歉啊。”

    “……你自己要做的?为什么?”

    徐向阳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他的思维像是一锅煮开了的糨糊搞不清状况,心头则涌上一阵说不清的烦闷。

    “放心,我没事的。”她出声安慰道,“只是一个尝试而已。而且,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个房间里的角角落落,都被我的线所覆盖。只要到达一定时间、我的意识陷入昏沉、或是失血导致我的身体出现不可避免的虚弱现象,放血过程就会中止。除此以外,还有一号和三号都在盯着我看呢。”

    女孩说得头头是道。徐向阳愣了一下,他转过头一看,发现人面蜘蛛和巨大飞蛾,正从房间里的阴影鬼鬼祟祟地钻出脑袋。

    至于清月所说的线,他看不见,但想来这里确实已经变成天罗地网了。

    不要说是发生意外,就算是浴缸里再度钻出女鬼、甚至鬼屋老人亲自到来,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但是……

    “尝试?你要尝试什么?!别开玩笑了!”

    少年内心浮现的烦闷感变成了燃料,不经意间在心头点起一团熊熊大火。

    徐向阳出离地愤怒了。

    就算是被她用线束缚住身体、当作牵线玩偶般玩弄的时候,他都仅仅是觉得不舒服,而没有生气。

    因为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就像生来就被命运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日复一日的相处、又有着共同语言,在短时间内便积累起了深厚的感情基础。

    就算偶尔会存在观念上的分歧,只要能坦率地去面对,别当作看不见,及时求同存异,就不会伤害到彼此间的关系。

    可是现在——

    “其实定期放血对人的身体健康是有好处的,就像是参与献血活动那样……”

    竺清月小声说,可当她见到徐向阳泛着通红的瞳孔朝自己瞪过来的时候,女孩的神情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动摇,下意识低垂着眼帘。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没有其它办法嘛,想要尽快解决问题,离开这栋鬼屋的话,就只能做这种尝试……”

    “说清楚。”

    徐向阳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沉声道。

    “你知道戚秋芳这个名字吗?”

    “……就是我们偶然撞见过的那个睡衣女鬼吧?”

    班长大人微微颔首。

    “看来向阳你确实有所收获。她是宋耀的母亲,是在这栋房屋内有着特殊地位的邪灵。因为戚秋芳和宋德寿,都是在鬼屋现象最开始侵蚀这栋屋子的时候演变成了邪灵。”

    “我知道。官方称呼这类邪灵为‘节点’。如果想消除这栋鬼屋的话,不止要破坏宋德寿这个核心,还要拔除节点。”

    他在通灵回忆里,从灵媒小队的成员们口中听说过这个术语。

    “是啊。所以,我想我们必须要找到那个睡衣女鬼的下落。但结果不出意料,她和宋德寿有着相似的能力,能与这栋屋子融为一体……”

    她叹了口气。

    “还是相同的问题,我若是想要解决这类邪灵,其实并不困难。关键在于我们发现不了宋德寿的踪迹,很难把它从角角落落里揪出来,戚秋芳亦是如此。”

    “我已经尝试过了,那家伙就算不如鬼屋老人那样拥有知性,但起码拥有像野兽那样懂得趋利避害的本能,她根本不敢出现在我面前。”

    徐向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与班长大人那双清亮的瞳孔互相对视。

    “所以,我想办法问出了一个可能有作用的法子。”

    竺清月说。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死的吗?她就是死在这间浴室里,通过割腕自杀的方式,当时血水灌满了整个浴缸。而人型邪灵的行动模式,无疑会受到死者生前执念的影响……我已经确认过了,有个闯入者就是这么死的。”

    “就算是这样——”

    徐向阳忍不住开口。

    “没办法呀,向阳,毕竟我做都做了。”

    见到少年的愤怒貌似有缓和下来的迹象,班长大人也重新恢复了往日里那副镇定自若的态度。

    她微微眯起眼睛,将脑袋轻轻枕在手臂上,一副好像在说“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慵懒表情。当然,在见到徐向阳仍旧是眉头紧蹙、难以释怀的样子后,她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慰道:

    “放心吧,我有经验的,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

    ……啊?

    她刚才说了什么?

    徐向阳忍不住瞪大眼睛。

    竺清月好像觉得自己说漏嘴了,苍白的脸颊浮起些微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刚才的话你就当作没听见!那是很久以前了,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做蠢事的嘛。”

    ……

    徐向阳捧住了自己的额头,一时间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大家眼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清月大小姐,居然曾经尝试过割腕——

    真是……荒谬。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隐隐浮起一种明悟。

    他其实早该知道的。

    他的这位好朋友,是一位个性非常、非常、非常麻烦的姑娘。

    在她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宁愿和怪物隔着床板睡上两晚,都不愿意对有能力且坟墓愿意帮助她的徐向阳和林星洁两人说出真相。

    如果说到此为止的话,那还仅仅是“性格别扭”的程度,林星洁同样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时期:不愿意对任何人打开心扉,像刺猬般蜷缩起身体、将深深的刺对着外界,孤僻到宁愿一个人撞破南墙都不回头。

    但是现在,至少在两位好友面前,她已经做回了坦率而真实的自己。

    竺清月却不一样,伴随着他们间的关系越来越深入和亲密,她潜藏的真实个性简直像是剥洋葱那般一层又一层地展露出来:

    喜欢捉弄朋友的小恶魔,一时突发奇想便会去努力撺掇两位好朋友成为恋人,十足的自我主义,以及强烈到让人难以接受的控制欲;而此时此刻的徐向阳,又在她身上发现了新的一面,那就是一种微妙的……自毁冲动。或许,她那个时候不肯主动向自己和星洁求助的理由,亦与之相关。

    真难办啊……

    他的眉头蹙成一团化不开。

    作为一直陪伴在女孩身边的亲身经历者,徐向阳内心深处时常会涌现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其中既有着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了解她的欣喜,同时又有总是被她出乎意料的言行惊到说不出话、就像是切洋葱时被刺激到流泪的那种辛辣感觉。

    如果说曾经的林星洁是把自己伪装成坏孩子的话,那班长大人就是个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真正意义上的坏孩子。

    这一切,都像她自己说得那样……

    “——从现在开始,我决定当个坏孩子。”

    如今的徐向阳,真的很希望能穿越时间,回去痛揍一顿说出“我支持你”这种话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可完全没料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班长大人的伪装实在是太具备迷惑性……不,更准确地说,那个完美的班长大人同样是竺清月的一部分,只是谁都不了解,她的性格远远不止于此。

    面对这样一个超级任性又超级麻烦的坏女孩,他究竟该如何做呢?

    “我说你啊,做这种事前,起码要和我先商量一……”

    话说到一半,徐向阳便叹了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种柔和的话语对她是起不了作用的。

    徐向阳更清楚,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理。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浮上徐向阳的心头。

    我该不会是受到她的影响,脑子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了吧?

    徐向阳自嘲地心想,却又毫不犹豫将其牢牢抓住,并很快下定决定。

    “而且,就算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应该是我这个男生来做。”

    说话的同时,他的视线瞥见了盥洗台上的那把小刀,顺手就把它拿了起来。

    “不,不要……!”

    竺清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一秒她反应过来后,女孩的脸上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可她才刚开口,徐向阳就直接动手了。

    为了避免被阻止,少年咬紧牙关,干脆利落地用刀刃在手腕上用力一划。

    他的手掌登时变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