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听了微微一笑,崇祯在满清和闯营的双线打击下,焦头烂额,已经距离灭亡不远了,自己与满清的决战也会再次发生,是重现历史败绩,还是改变历史,那时候才是关键。可自己属下将领们似乎对满清并不重视,这让范青的心中产生一丝隐忧。
傅宗龙叩拜之后起身归位,因为他年纪大,范青特许给他一个座位,但他坚决不坐,同别的臣僚一样站立。范青也不再勉强,他知道这时代君臣礼仪观念很重,等级森严。自己称王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古代礼仪太繁琐,范青觉得自己没变,依然是每天处理政务,督促练兵,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到处都是叩拜的人,从臣子到将领再到后宫,处处都有人叩头,而且也再不能和人随便谈笑,连以前最随便的白旺在他面前都严肃拘谨起来,这让范青有些遗憾,看来古代称皇帝为“孤家寡人”是有道理的。
傅宗龙奏事之后,是李岩奏事,他主管军务,报告的是陕西孙传庭的最新动向。孙传庭来陕西当总督已经有半年之久了,他来到西安,第一件事就是在酒宴上布下伏兵,借着宴请陕西各路总兵的机会,突然发难,在宴席上逮捕贺人龙,宣布罪状之后立即斩首示众。
贺人龙是老牌的陕西军阀,他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同左良玉一样,俩人一个陕西,一个湖广,成了当地的军阀。贺人龙比左良玉劣迹更多,从崇祯十一年时,潼关南原之战,他接受范青的贿赂,不肯出力战斗。此后他更加骄横跋扈,不听指挥。他崇祯十三年围剿张献忠的时候,擅自从四川撤军,不肯为追剿张献忠、罗汝才的行动卖命,导致张献忠出川,从杨嗣昌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后来两次随陕西总督出关都不战自溃,把丁启睿和杨文岳丢给义军。
崇祯皇帝深知这种状况,他力图改变现状,于是在孙传庭离京的时候,曾给他密旨,令他斩杀贺人龙以杀一儆百。孙传庭设计除掉贺人龙之后,把他属下兵丁分隶诸将,提拔副将高杰为总兵,接替贺人龙的位置。
听到高杰这个名字,大殿中好多老将脸上都露出怒色。高杰是闯营中最大的叛徒,原来是李自成手下大将,外号翻山鹞。他的地位和李过、高一功等人差不多,性格乖巧,能说会道,再加上面貌英俊,勾搭上了李自成的一个叫邢氏的小妾,因为担心李自成发现,带着邢氏偷偷溜走,投降官军。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他深受贺人龙的信任,贺人龙死后,又受到孙传庭的信任。被孙传庭提拔成了总兵,借以稳定军心。
李岩又奏,据情报上说,孙传庭曾对崇祯夸下海口说只需五千兵就能击败闯营,可到达西安之后,才发现现在秦兵的情况与自己三年前大不相同,粮饷缺乏,防务废弛,需要大炮,还要招募新兵。但库银短缺,练兵又需要时间。他向陕西当地的乡绅募集饷银,计划募集十万两银子,结果只募集了五千两不到。而崇祯性格急躁,已经两次发出圣旨,催促他赶快出关,与闯营决战。孙传庭左右为难,这时,军中又爆发瘟疫,死了许多士兵,种种事情让孙传庭陷入困境。
范青点头道:“孙传庭陷入困境在意料之中,他固然是大明朝的名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凭陕西军民现在的状况,孙传庭根本无力东进,可他又圣意难违,所以一出潼关,他就是必败的结局。”
高一功拱手道:“顺王,孙传庭在当年潼关南原之战的时候,伏击咱们闯营,差点让咱们全军覆没。这次他没了当年的威风,咱们再到潼关与他一战,让他也吃个大瘪,见识一下咱们闯营的厉害。”
刘芳亮冷笑道:“就算他有当年的威风,有潼关南原之战时的兵力,他也不是咱们闯营的对手。”
众将纷纷点头,深以为然,此刻闯营比起崇祯十一年的闯营,发生的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此刻即便对战是当年潼关南原之战时候的官军也是必胜的。
范青微笑道:“众将信心足是好事情,不过,战争需要谨慎,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骄傲自大。左良玉号称常胜将军,拥兵十几万,占据湖广多年,只因为轻视咱们闯营,冒进到朱仙镇,结果全军溃败,元气大伤,再难翻盘。所以我们不可以轻敌,要拿出狮子搏兔的心态,用全力打败孙传庭。”
范青随后布置了一下军务,计划十月底出师,到潼关与孙传庭决战。其中,范青还特意询问了张鼐,红衣大炮制作的情况,张鼐说,红衣大炮炮管模具已经造成了,在汤若望的指导下,正在制造炮管,估计十多天之后,能造出第一个样品,可以试炮了。
范青很满意,点头夸奖了张鼐几句,这两年张鼐和李双喜都进步很大,变得成熟稳重,且对他十分忠诚。
廷议之后,已经到了中午,范青回到内院,先到慧梅处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然后又去高夫人的院落,只见庭院寂寥,寂然无声。
院子里的内监禀告,说高夫人一早,就带着十几名内监和宫女出城去繁塔寺上香了。范青有些奇怪,王宫当中就有寺院,干嘛舍近求远。
内监恭敬的说:“听夫人说她曾在繁塔寺许过心愿,今天是去还愿。”
范青微微点头,吩咐内监道:“你速去备马,我出城去迎接夫人。”
内监尊旨去了,片刻之后,范青带领一群侍卫骑着马,出城去迎高夫人。只往繁塔寺方向驰了数里,就看见高夫人的车队。驰到近前,车队停下,车夫、侍女等纷纷下车,跪在路旁。范青正奇怪,怎么不见高夫人。
却见车后一名骑士出列,只见这名骑士穿着一身猎装,上身棉甲,下身灰色粗布长裤,黑色皮靴,头上带着万字巾,骑着一匹灰色大马。乍一看同别的骑士没有不同,仔细一看,范青不禁哑然失笑,只见这名骑士面如美玉,目若朗星,唇若点朱,仪容潇洒,一双大眼睛中蕴含着笑意,正是高夫人。
范青哈哈一笑道:“怎么这身打扮,我以为是新来的侍卫,不懂规矩,正要发怒,忽然又奇怪,我军营中哪有这么俊俏的小子,你为什么不坐车子?”
高夫人笑道:“我许久没骑马了,有些手痒,再说坐车太气闷了,我不喜欢,你是特意迎接我的么?”
“可不是么!我听说你去繁塔寺上香,心中很奇怪,咱们王宫里就有寺院,干嘛舍近求远。”范青说着,哦了一声道:“难道你是气闷,故意出城散心?”
高夫人脸上露出俏皮的表情,忽然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那马本来神骏,登时嘶鸣一声,窜了出去,瞬间就驰到十几米之外。高夫人的高声笑道:“来呀!追上我,就告诉你。”
范青一笑,也用马鞭抽了一下胯下战马,随后追了上去。
此时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原野上到处堆放着刚刚秋收完的麦垛,还能看到一些农人在田间干活。
高夫人沿着大路奔驰,范青紧随其后,数十名亲兵则跟随在他们二人不远处。
高夫人沿着大路奔驰了半里左右,渐渐被范青追上。她今天没骑自己的玉花骢,而只骑了一匹普通战马,自然跑不过范青的骏马。
高夫人并不服气,她忽然转向一条小路,小路一边是一条山麓,沿着山麓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跑了一阵,小路也消失了。高夫人索性驰到小溪中,沿着小溪奔驰,小溪很浅,水流潺潺,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金色光芒。高夫人纵马在小溪的奔驰,马蹄践踏在溪水中,水花飞溅有几米高,在空中的水珠被太阳光镀上一层金色薄膜,如千万点金珠一般,四散飞溅。
高夫人的身上也被水花溅湿了,可她却一点也不减速,反而又给胯下战马加了一鞭,让她跑的更快,同时高夫人发出快活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中的溪水之上。高夫人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性格,总在王宫中,让她感到气闷。这时候,她感觉豁然开朗,好像鸟儿自由的在空中飞翔一样的感觉。
范青见溪水中有许多凹凸不平的石子,不禁有些担心,怕高夫人的马踏在石块上滑倒,把她摔伤,便在后面大叫:“行了,我追不上你,算你赢了。”
岂料,高夫人并不领情,笑叫道:“什么算我赢了,你追不上我的。”
这时,道路溪水越来越崎岖,但她操控马匹的技术很好,不时的提起马缰,让马匹从石块或坑洼之上飞跃而过,越是颠簸,越是惊险,她越是开心。到了后来,她干脆让臀部离开马鞍,身子微微前倾,随着马匹奔跑像波浪一样起伏,口中发出银铃似的笑声。
终于小溪跑到尽头,被一片灌木丛挡住去路,高夫人也只能无奈的勒马站住。
范青驰到她身旁,只见二人的衣衫都湿透了,脸上、头上都是水珠,高夫人不由得纵声大笑,十分开心。
范青知道她畅快的心情,笑道:“你的骑术很高明,只是你得答应我,只有这一次,下次可不能这样冒险了。”
范青见二人的衣衫都湿透了,秋风袭来,感到阵阵凉意,便吩咐后面的士兵赶快去招呼车队,让侍女给高夫人换衣衫。
片刻功夫,车队也赶上来,高夫人上车在几名侍女的伺候下换了衣衫。从车上下来,范青眼前又是一亮,只见高夫人穿了一身锦缎衣衫,白纱裙,外面罩这大红遍地金的马甲。头上梳成宫装样式,插满朱翠,脸上略施粉脂,雍容华贵,美丽娇艳,三十多岁年纪的女人打扮起来,充满成熟味道,像一朵盛开的,香气馥郁的牡丹花一般。
范青赞道:“真美,俊俏小子变成了绝世佳人了。”说完上前拉住高夫人的手。
高夫人见附近侍卫很多,有些害羞,笑着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向山上一指,道:“山上风景不错,咱们上去看看。”
二人并肩沿着上山小路前行,身后十几米远跟着一群侍女和太监,再向后则是一群侍卫。
山麓并不高,二人很快登上山顶,放眼望去,只见沿着山麓向下是一片火红的枫树林,叶子都红透了,乍一看好似漫山遍野都着火了一般,一阵秋风吹过,无数枫叶满天飞舞,十分壮观。再向远处眺望,蔚蓝的天空高远空阔,一丝云彩缓缓流动,此时日头已经偏西,东面地平线的尽头有一片连绵的山峦,成青黑色,只有尖顶在太阳映照下隐隐闪着金光。
“好景色!”高夫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感到这一阵子胸中的郁闷之意全部消散了。
二人在山顶找一块石头,随行的太监在石头上铺上坐蓐,二人并肩坐下。
范青笑道:“这回你可以跟我说,为什么去繁塔寺上香了么?”
高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最近心里很烦乱,总是做噩梦,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事情发生。”
范青笑道:“你听说过‘杞人忧天’这个成语吧!你的病症我知道。”说完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滑动,笑道:“据我诊断,你是在宫中憋闷太久了,所以得了一种叫‘杞人忧天,六神无主’症!”
“胡说八道!”高夫人嗤笑一声,随即又叹道:“我总梦见自成,梦到他醒来了,然后他知道了咱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你们二人动起手来。”
“是我胜了,还是李哥胜了?”范青嬉皮笑脸的问道。
“你还开玩笑!人家都难过死了!”高夫人转过身去,开始抹眼泪,道:“你现在是顺王,将来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你那么厉害,谁能是你的对手,每次梦境中的最后,都是自成惨死的样子!我很伤心,我很害怕。”说完呜呜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