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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扣留张献忠的争论

    第二天清晨,范青再找张献忠约他出去走走,顺便谈一些事情。

    早饭之后,范青和张献忠就在营地中散步,李岩和徐以显陪在左右,吴汝义,李双喜和李定国跟在背后,为了谈话方便,范青只带了十几名亲兵走在后面,相距数丈,其他亲兵都留在各人帐中。张献忠见范青不让自己的亲兵跟上来,心中狐疑。他心中忐忑不安,想要拿话试探范青心意,但再三盘算,决定还是不要试探为妙,只能佯装坦然无虑。

    众人先到了尚炯的住处,给张献忠换了药。尚炯把一小包红色药面送给张献忠,让他每日敷上一次,三个月必保他的伤势痊愈。张献忠谢过了,接过药包递给李定国拿着。他心中忧虑,也没心思跟尚炯开玩笑了。

    众人又向前走,范青问道:“张帅,在郧阳山中那次,孙可望伏击我们,是不是奉了你的命令?”

    张献忠闻言心中猛地一惊,孙可望自然是奉了他的命令,但他以为范青为了利用他,不会再提这件事了,猛然提出,让他大惊。但他故作镇定,流出惊疑神色,望着范青道:“大将军,你不信我的话,那日他确实是私自行动,我知道讯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追到山坳中,发现他被你制住,后来自成也回来了。这时,我知道误会已经很深,不可挽回,其实,如果是大将军或闯王被可旺抓住,我一定会让他放人的。”

    范青微微一笑,又向张献忠身边的徐以显询问道:“徐军师,孙可望的行动与你商量了么?”

    徐以显的脊梁已经发麻,心中惊慌,不明白范青是要算旧账还是提一下拉倒。他不能像张献忠那样神色镇定,装的若无其事,虽然尽量让自己看的平静些,其实左眼角的肌肉微微颤动,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惧。这不曾瞒过范青的眼睛。

    徐以显陪笑道:“这绝对是大误会,张帅不知此事,我也是事后得知。后来张帅重重惩处孙可望,但当时正面临强敌,所以没取他性命,只是让他戴罪立功,这事情,西营军中很多将领都知道。”

    张献忠也道:“事后我弄清原委,特意派人去找闯营,想向自成解释,只是你们已经开拔走了,不知去向,所以只好作罢。为此我懊悔了好久,那次事情之后,我好一段时间都不开心,郁郁寡欢,觉得对不起朋友。”说到这里,张献忠吁了口气,显得十分遗憾的样子。

    范青微笑不语,但微笑的眼神中带有气愤和鄙薄的意味。他身后吴汝义和李双喜见他如此蒙混狡辩,以为范青要大发雷霆,二人赶快向范青身后靠近一步,向张献忠和徐以显怒目,如果范青稍稍示意,就先把二人给收拾了。

    李双喜稍稍向张献忠后背靠近,提防张献忠伸手去摸剑柄,蓝应城率领十几名亲兵见此情形,也迅速紧走几步,向他们背后靠拢。李定国精神紧张,他虽然只是孤身一人,却毫不畏惧,左手摸着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做出随时拔剑的姿势。同时怒目左右,警戒身后,插在双喜和张献忠中间。

    这一刻气氛十分紧张,好像随时都要爆发战斗一般。张献忠向左右看看,忽然调皮的挤挤眼睛,哈哈大笑起来,笑骂道:“我的乖乖儿!嘿嘿,都围拢过来干什么?难道你们都变成了喜欢斗架的公鸡?咱老张是过来投顺大将军的,甘心奉大将军为主,拥戴大将军和高夫人打江山,可不是来唱一出单刀赴会的!”

    范青微笑起来,挥手让众人后退,然后对张献忠道:“你们不要介意,将士们对往日的不愉快,记忆犹新,不像你我二人能从大处着眼,不计小怨。只要你日后真与我同心协力,不生二心,过去种种,谁都不能再提。徐军师,你也不要多心。管仲原是保公子纠的,与后来成为齐桓公的公子小白作对,曾向齐桓公射箭,差点射死齐桓公,幸好被齐桓公身上的带钩给挡了一下,才侥幸保住性命。可后来齐桓公终于摒弃前嫌,拜管仲为相,终成霸业。齐桓公不过是春秋时代的一个诸侯,尚且有如此心胸气量,何况我范青志在天下,难道还能记着咱们之间的些许宿怨。你和徐军师想要害我和闯王,我心里明镜似的,但也都是各为其主。只要你以后不生异心,我一定待你如手足兄弟一般。我范青耿耿此心,可以对天地日月。”

    徐以显赶快向范青深深一揖,道:“大将军宏量似海,高义薄天,古今少有。”

    范青道:“我应该如此,方能不辜负天意民心,倘若遇事斤斤计较,怎么能招揽天下英雄共事。”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赶来报告,说众位将领都在大帐中等候,想请大将军带着张帅过去,商议如何处置张帅的事情。

    范青问:“众将有何说法?”

    亲兵回道:“将领们都把往日嫌隙记在心上,怕张帅现在说的好听,等拿到资助之后,日后变卦,所以不想让张帅回去。”

    范青紧皱眉头,沉默片刻对张献忠和徐以显道:“二位请不要担心,跟我一起到大帐中一趟。”

    张献忠和徐以显互相望了一眼,跟着范青向大帐中走去,刚才范青对他们说了几句有情有义的话,让他们心中十分宽慰,可听到此事,心中宽慰之感登时消失,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范青几人回到大帐,只见帐中有十多位将领,整个闯营除了随陈永福、红娘子出征的几个将领之外,剩下的全在大帐当中,田见秀、刘芳亮、刘体纯,马世耀,张鼐,李双喜,白旺,丁国宝,王从章等。因为今天所谈的事情是大家都关心的,所以大家就一同来了,见范青和张献忠进来,便纷纷站起来行礼。

    范青微微点头,张献忠却在他身后笑了起来,“好家伙,老熟人都来了,你们是议论我老张来着?好,继续谈,我听听。”

    范青让亲兵给张献忠和徐以显搬来座位,让二人坐下,才向众将中地位最高的田见秀问,“田哥,大家有什么议论。”

    田见秀站起来拱手道:“大将军,大家都不愿意让张帅走,对西营中的一些人不放心。”

    刘芳亮性急不等田见秀说完,就站起来道:“众位将领之意,如果大将军执意要放张帅走也可以,但得留下两个人质,一个是一肚子坏水的徐以显,另外就是上次伏击咱们,心狠手辣的孙可望。这两个人一个阴险,一个狠辣,两次谋害闯王和大将军就是他们的主张,这两个人我们很不放心。所以想请张帅临走之前,把孙可望叫来,让他们留在闯营,我们也不害他们,只是以礼相待。如果张帅不能留下二人,那么只好对不起,先请张帅留在闯营作为人质。”

    徐以显不等范青和张献忠开口,立即站起来道:“请你们立刻让张帅去江淮间牵制官军,为范大将军和高夫人打江山,助一臂之力。我徐某人甘心留下,作人质也好,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也好,决不会私自逃走。至于孙可望将军,他的秉性脾气你们也知道,最好你们不要打算将他留下,他一旦听说此事,定会远远逃走。”

    刘体纯冷笑道:“不怕他逃走,我可以率领五千骑兵迅速向西追击,必将他捉回来,不过,那时候,大家撕破面皮,连张帅的面子上也不光彩。”

    张献忠一笑道:“可旺虽然脾气倔强,但也对我却很有孝心。为我着想,决不会率兵逃走,你们既说让他来作人质,这事情好办,我立刻叫他过来。”转头向李定国使了一个眼色,道:“你速速回营地,传老子口谕,让孙可望来商丘,不可推托。”

    李定国从义父的眼色中知道让他去通知孙可望,实际上是让他逃走,也让孙可望逃走。张献忠大概感觉自己不能脱身了,所以想安排两个义子活命,有牺牲自己,让义子继承西营的意思。他心中一痛,看着义父,一时间不忍心离开。

    张献忠眉毛一竖,喝道:“犹豫什么呢!还不快去。”

    李定国看张献忠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眼光中似有催促的意思,他拱手颤声道:“是,义父。”他强忍泪水转身向帐外走去。

    忽听,范青叫道:“定国回来!”

    张献忠脸色微变,难道范青想要一网打尽,连李定国也不放过。李定国站住脚,转身望着范青,等他说话。

    大帐中气氛十分紧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范青脸上,是杀是放,就等范青一锤定音了。

    范青脸色严肃,带着责备的语气对众位将领道:“你们这些人,只想着往日的恩怨,却没想到西营现在忠心拥戴高夫人和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以后同心协力,共抗官军,为什么还要算旧账?从今以后西营和闯营是兄弟关系,兄弟之间,应该兄友弟恭,和睦相处。闯营是兄,西营是弟。从前不在一起,不奉我为主,徐军师和孙可望将军为了西营着想,阴谋害我,想吃掉闯营,有何奇怪?今后既奉我为主,连张帅都尊奉我的号令,他们断然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再起那样的心思。否则就是不忠不义,人人得而诛之。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谁都不要再提一个字,全当大风给刮走了。”

    范青停了停,开始面露微笑,环顾众将,又望着张献忠和徐以显微笑。

    张献忠和徐以显对视一眼,心中都泛起一个念头,“这人年纪轻轻,可真厉害,这出戏演的真好,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最后显得范青有仁有义,将来传出去,也有助于塑造他的形象。”

    李定国却没看出这其中的道道,心中只觉得范青真是个仁义之人,光明磊落,让人钦佩。

    徐以显轻轻咳嗽一声道:“大将军,你这几句话可说到我的心窝里了,以后你放心,我们西营人马就是你们闯营人马。我就是你的人,保证忠心耿耿的拥戴你。”

    张献忠也勉强道:“当然,那是一定的。”

    范青道:“我已经决定了,送张帅走,去牵制鄂东和江淮一带的官军。他眼下有困难,我给他一些帮助。莫说他以后要奉我为主。即便还是像从前那样,各为其主,仅是朋友交情,当朋友有困难的时候,我帮他一把,也是理所应当。我们做事,就应该有情有义,光明磊落。”

    张献忠和徐以显不约而同的点头,“大将军说的是。”

    李岩则补充道:“大将军向来如此。”

    范青脸上又露出开朗的笑容,接着说:“你们不要总记得郧阳山区那档子事情,也应该想想之前咱们去谷城求见张帅,他左右亲信想要害我和闯王,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我和闯王,还有双喜张鼐的性命都系于张帅手中攥着的一把大胡子上,他如果有心害我们,只需使个眼色,或者轻轻点一下头,或者将他手中攥着的大胡子猛得拉到底,马上就会杀个人仰马翻。我同闯王,连同双喜、张鼐就全完了。”

    众将都知道张献忠的习惯,不约而同的笑了。刘芳亮大声开着玩笑,“张帅,你那时幸好没把大胡子猛地向下一捋,高闯王留下的大旗我们还会有人打,但从此以后,你们西营和我们闯营就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范青又接着道:“你们大家还要记得,正是那次,张帅听了我和闯王的建议,在谷城起义,为咱们吸引官军,减轻了不少压力。还在咱们十分困难的时候,资助了咱们不少精铁,铠甲,马匹,否则咱们怎么可能制造出来大炮,在麻涧打败官军呢?对朋友嘛,应该牢记人家的好处,少记人家的短处。现在既然决定让张帅走,就决不将徐军师和可旺将军扣留在这里。为什么要扣留人质呢?简直是糊涂。他们二人是张帅的左右手,张帅一日不能离开他们。对他们二人,我们要不念旧怨,以礼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