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争夺地洞的时候,范青已经接到了通知,他和刘芳亮、红娘子、李岩等将领、谋士一起立马城外,却没有一点法子,只见北边城墙所有洞窟都浓烟滚滚,从洞口向外冒烟,里面火光闪耀。不冒烟着火的地洞则是被人给夺回去了。洞中的战士都被人从洞口抛出来,从东城到北城的墙根,遍布尸体。有一些冲回来和受了伤的则都蹲在城壕边上,全身被浓烟熏的漆黑,受伤的则躺在地上呻吟抽搐,看起来十分凄惨。
范青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突起,指甲深深刺入手心肉中,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要失败了么?我终究不能改变历史。”
这时,刘体纯和红娘子指挥将士进行了两次冲锋,想要把洞夺回来,可是都失败了。因为为了防止官军从洞外偷袭洞穴,义军挖掘的时候,把洞口挖的很小,里面宽大,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万万没想到,要从外面夺洞的是自己人,所以尽管义军战士勇猛,但也没办法冲入洞中。而且城头军民十分奋勇,万人敌不停的抛落,整个北墙下面,万人敌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爆炸时的火光在暗夜中接连闪烁。所以义军死伤惨重,却没有夺回一个洞。
范青也知道这样不行,他脸色阴沉的命令,“暂时停止进攻,救治伤员。”
范青向身边众将问:“军师,傅学士,还有各位将领,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挽回局面?”
大家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懊丧的表情,连足智多谋的李岩都没话了。谁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本来大好局面,这一两个时辰却全没了。
费了十来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掘了三十六个洞,在两三个时辰之内就被守城军民夺去,这是二次攻打开封以来遇到的最大挫折,也使范青和众将心中十分失意。但范青也是经过这几年艰难困苦的锻炼,心智十分坚定,不会轻易认输。
回答大帐中,范青先给杨铁柱派了任务,让他带领两万人马去陈留,支援李双喜,让他们两人必须再拖住左良玉三天。三天之内,闯营必须对开封再发动一次攻势。
刘芳亮提议,上次城墙被炸开的豁口,官军只是用沙袋和门板堵住,比真正的城墙薄多了。如果用大炮猛轰,完全可以轰开,这次攻势可以再次攻打这个缺口。
李岩摇头道:“城中现在人心很齐,陈永福又擅长用兵,从那个缺口很难攻入城中。上次的攻打失败已经证明了!”
刘芳亮道:“虽说如此,但现在并没有别的法子,从那个缺口进攻是最好的选择。”
众将议论纷纷,有的说从缺口进攻好,有的说不行。正议论中,一名亲兵过来报告,说从心字楼地洞救回来的王成章有重要事情禀告。原来王成章被浓烟熏的不能立足,从地洞中逃出来的时候,被城头抛下的砖头砸伤了肩膀,只受了轻伤。但尹黑牛不幸被浓烟熏晕,被官兵杀死了。
范青见众将也商议不出什么对策,便让众人散去,他和李岩去伤兵营中探望王成章。王成章并无大碍,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见到范青,立刻站起来拱手,叫了一声“大将军。”
范青问起在地洞中战斗的经过,王成章简单的说了一遍。说到自己的好兄弟尹黑牛遇害,自己却连他的遗体都没带回来,这个强壮的黑脸汉子,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整理情绪,拱手道:“大将军,咱们地洞守不住,敌人抛下柴草燃烧的火焰倒是次要,最主要是浓烟呛人,让人不能立足。我有一个主意……”说完,把主意跟范青讲了。
范青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觉得这主意很妙,说道:“你擅长掘洞,这任务交给你最好,只是你受了伤,不能作战了!”
王成章一听,立刻拱手道:“大将军,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的伤不碍事,保证完成任务。我一定要亲自杀回洞去,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说着他的眼泪纷纷落下,泣不成声。
范青点点头,道:“你若愿意,那就最好了,能否攻破开封全在你身上。”
当夜,范青把所有会掘洞的矿兵全部召集起来,这些人从伏牛山下来,加入义军的时候有几千人。可这几日掘洞,死伤最多的就是他们了,现在还能作战的只剩下二百多人了,全站在范青面前。
范青鼓励了众人几句,然后把作战的计划说了,最后叹道:“各位,我知道你们伏牛山矿兵这次死伤最重,我范青记着你们的功劳,这次任务十分危险,如果你们不能活着回来,我范青保证一定会给你们家人一份丰厚的抚恤银子的。”
范青对战斗中死伤将士的抚恤是十分慷慨的,闯营的战士都知道,现在又见他亲口保证,都十分感动,七嘴八舌的道:“愿意为大将军效力!跟那群官军狗日的拼了!”
随后,王成章给众将士安排任务,临出发的时候,范青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这次能否成功,全靠你了!”
王成章点点头,道:“大将军放心!”
此时,已经四更天了,四野一片漆黑,范青带着李岩和十几名亲兵,骑着马站在城壕一里远的土丘上,看着一千多将士在配合王成章这一小队人马行动,他们趁着夜色跑到了城壕边上,然后消失在城壕里,还有一部分人在城壕上忙活。远处城头上的官军炮兵也发现了这些人动作。但一来城壕距离城墙有一里多远,对城墙威胁不大,二来又是黑夜,也射不准,所以城头炮兵便没有发炮。
第二天天亮,城头的守军发现在城壕中,有一段被盖上了木板,木板上又铺上一层沙土,好像有人住在下面。守城官军研究一会儿,认为是闯营的帐篷不足,所以把士兵安排住在了城壕中。他们却不知道,在夜间,王成章领着手下士兵从城壕中向城墙方向挖掘了一条壕沟,有四尺多深,一面挖掘,一面在壕沟上铺上木板,盖上浮土,从远处看就如平地一样。
为了防止城头官军发现,白天这群挖掘的义军工兵休息,晚上工作。第二天白天,双方阵营都显得很平静。范青去视察了一趟火药作坊。现在火药作坊已经制造了足够的火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地洞放迸,所以范青暂停了这些工匠制造火药,让他们也休息一天,让伙房多送些酒肉犒劳一下这些工匠。
刚从火药作坊里出来,忽然听到城边传来一阵喊杀声音,范青猜有可能是敌军趁胜,派出来小股部队偷袭骚扰。果然,片刻功夫有士兵来报,说敌军从南门放出五百人越过城壕偷袭义军军营。不过被义军的人马发现,一千多义军士兵追上来。这些官军士兵绕城疾走,义军士兵紧追不舍,岂料到了北城墙拐角处,刚刚拐过来,忽然从地洞中杀出许多官军士兵,而那五百官军也回头反击。这些地洞中杀出来的官军有的抄后路,有的从中间截杀。义军士兵猝不及防,被杀的溃散了,死伤了几百人。
范青大怒,“是谁领兵?怎么敌人的伏击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诱敌之计,城头的弓箭手和大炮会任由他们靠近城墙么?”
亲兵回答,“是白旺率领的追兵,白旺自己也受伤了,腿上被戳了一枪,但不致命。”
“有勇无谋的蠢才!”范青恨恨的说道,他心中想的是,这些年轻将领到底是经验不足,要是刘宗敏、李过等人绝对不会上这个当的。
这时,城头上因为取得了胜利,所以爆发出来一阵欢呼声音。
范青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叹了口气道:“越发增添了城中的气焰!”
此时,太阳初升,一轮红日照在城头,城头上的官军喜气洋洋,比过年都高兴。昨晚把三十六个地洞夺回来之后,今天早晨又用计杀伤了数百义军,这真是围城以来的空前大捷。但他们也看出来,义军并无退走的模样,这使他们不得不抓紧加固城防。首先还是多备一些柴草和火药,防止义军继续掘洞,或是过来与他们争夺洞窟。再有就是对上次被义军轰塌的城墙进行加固。上次修补这段城墙只用了一些沙袋和门板,不够牢固,需要赶快加厚。陈永福下令,把上方寺拆去一部分,用他们的木料砖石加固城墙。上方寺的主持连连叫苦,却也无可奈何。
此后两天,城内天天准备,城外义军也没闲着,但多在夜间活动,白天按兵不动,摆出要长期围困的架势。城内官军不知道,从城壕已经延伸出来一条壕沟,直奔城墙而去。
第三天晚上,义军掘的壕沟已经距离心字楼下的大洞只有十几米了。这时候,王成章命令属下人不再掘壕沟,而是向下挖掘,挖出一条地洞,直接到心字楼大洞的下面。
因为是在泥土中挖掘,所以很容易塌方,幸好王成章这些矿兵对付塌方很有经验,他们一边挖掘,一边用木料支撑洞壁。泥土松软,再加上王成章等人对挖掘城墙有很多经验,所以四更天的时候,他们就挖到了心字楼大洞的下面,然后向上挖一条竖洞。
在刚刚挖通的那一刻,洞中守卫的官军发现了,冲过来大叫:“什么人?”
两名挖掘的义军战士,来不及拿起兵器,直接举着铁镐和铁锨冲入洞中,和两名官军士兵搏斗起来,洞中有几十名官军士兵都集中在洞口,忽然听到洞中有搏斗声,便循声过来,见到义军士兵,十分惊讶,这些人从哪里进入洞窟的呢!
很快他们就知晓了,只见地面有一个大洞,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从里面跳出来。很快众人就在黑暗的洞穴中肉搏起来。只听黑暗中,到处都是惨叫骂娘声,兵刃格挡的脆响,刀子刺入皮肉的沉闷声响。众人混战成一团,几乎看不清对手的样子,只能凭借从洞口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判断敌我。
义军战士更勇猛些,对地洞的地形也更熟悉,毕竟这地洞是他们亲手挖掘的。但官军开始人数占优,而且他们多用长兵器也占了不少便宜。
王成章在混战中,碰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对手,用一支长枪,动作迅猛凶悍,连续刺杀了两名义军战士。王成章对上他,用大刀猛力格挡。这人在黑暗中咦了一声,他对自己力量很自信,却没想到在这黑暗的洞窟中也碰到一个大力士。
刀子和他长枪碰撞,发出噼啪声响,有时候撞击在枪尖的铁头上,会飞溅出火星,俩人的武艺和身体素质都不错,针尖对麦芒,拼尽全力搏杀。激战中王成章的刀子卡在他的枪杆中,俩人便一起丢开武器,抱在一起,掐着对方的脖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俩人口中都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两只搏命的野兽,正在较劲的时候,忽然王成章用力一转身体,将那人甩到左侧,只听咚的一声,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原来左边岩壁上有一个石头尖角。王成章知道这个地方,虽然在黑暗中也能准确判断位置,一下子把对手撞的脑浆迸裂。
王成章喘着粗气站起来,从地上摸索刀子,摸到这名敌人的脸上,只觉得他是个大胡子。王成章向他呸了一声,骂道:“狗官军,死的好,给兄弟们报仇!”
他却不知道刚才死去这名壮汉叫朱呈祥,正是从竖洞上杀下来的官军,杀死尹黑牛的也是他。不是冤家不聚头,王成章无意当中,在这黑暗洞穴中再次碰到了仇人,亲手杀了他,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这时候,忽然洞外又爆发出来呐喊声音,原来范青为了配合王成章,让一百敢死队冲到城墙下进攻洞穴。洞内洞外一起进攻,两面夹击,官军登时变得十分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