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汝才组织人马安顿完毕,聚齐十多位将领连同吉子玉,正要去白土岗参加闯营的接风宴。忽然一名卫兵进来报告,说营地门口一名男子把一封信交给他,让他转交曹帅,说人命关天,十分重要。
“那名男子呢?”罗汝才心中一动,问道。
卫兵说,那名男子用头巾裹着脸,看不清面目,低声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罗汝才和吉子玉对视一眼,把书信拿过来拆开看,看了片刻,脸色沉重起来,将书信递给吉子玉,道:“子玉,你看这事可能是真的么?”
吉子玉把书信看完,脸色变得很阴沉,道:“信上写的这么清楚,显然此人知道内幕,我认为是真的。”
接着杨承祖等众将也看了,无不脸上露出愤怒神色,喃喃咒骂闯营不讲义气。原来,信上写明,今晚的接风宴上,范青已经伏下兵马,要把曹营诸将一网打尽,然后派军队突袭曹营,人马如何安排都写的很详细。
“他奶奶的,居然黑吃黑,算计到了我曹操头上。”罗汝才十分恼怒,他外号曹操,是很狡猾的,却没想到差点中了别人毒计。
吉子玉道:“曹帅,如果闯营要突袭咱们是真,咱们就得趁着他们还没合围,现在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杨承祖道:“对,给他们来个不辞而别。”众将也纷纷点头。
罗汝才却沉吟不语,这封信到底是何人送来?目的是什么?他看人丛中罗十一言不发,便问道:“罗十,你有什么话说?”
罗十拱手道:“大哥,据我观察,闯营这些将领都是光明磊落之人,性格脾气十分直率,尤其是刘宗敏、郝摇旗几名老将,他们如果不愿意合营,应该会直言告知咱们,不会用偷袭伏击的卑鄙手段。范青这人我看不透,吉先生说他城府很深,我却看不出。不过我知道闯营中的一些内部矛盾。范青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地位在军中一些老将之上,有些人心中不服,但又不敢直接挑战范青,只能用一些阴谋诡计的手段,我认为这封信是想挑拨闯营和曹营的关系,以此来打击范青。”
嗯!罗汝才微微点头,罗十说的也有道理,慢慢道:“如果信中说的是假的,咱们就因为一封没头没尾的书信,就和闯营决裂,撕破脸皮,似乎有点草率。”
罗十道:“是啊!万一闯营没有这样的安排,咱们不就是中了写信之人的计么,还白白得罪了朋友。吉先生不也分析过,说闯营在攻打开封之前,不大可能对付咱们么!”
吉子玉连忙拱手道:“不然,几天前我虽然如此分析,那是因为我不了解闯营,也不了解范青为人。曹帅,这两日,我细心留意闯营的情况,我听说范青这人手段很厉害,他是秀才出身,但打仗同战士一样勇猛,从商洛山转战千里到河南,多出奇计,且每一战都亲自上阵,所向无敌,可谓是文武全才,有人说闯营中他的功劳比李自成都大。他做事果决,喜欢出奇制胜,不按常理出牌。我认为他很有可能对我们下手。”
“尤其是这几日路上,我看闯营地盘上设官理民,招抚流亡百姓,恢复生产耕种,一切都井井有条。而闯营现在有三十万人马,都训练有素,战斗力很强,能铸造重炮,粮食储备丰足。他们完全可以靠自己攻打开封城,我们的兵马并无太大帮助,而且咱们军队军记也不好,还要白白耗费闯营粮食,他们为什么还要和我们合营?这里面显然有诡计。最重要的是,曹帅,我打听出来,范青本人一向是反对合营的。”
“哦!”罗汝才吃了一惊,“那为什么后来又答应合营呢?”
吉子玉道:“我听说,闯营军中老将,以刘宗敏为首的将领都赞同合营,范青是反对的,但最后可能众意难违,才答应下来。至于今晚的陷阱,我猜可能是范青单独行动,刘宗敏等老将并不知晓。”
罗十摇头道:“吉先生说的大多都是猜测罢了,闯营的家事,咱们道听途说能有多少真实。关于合营,范青既然难违众意,同意合营,这回又偷袭咱们,岂不是更激起众怒了。”
罗汝才沉吟不语,他心中也犹豫不决。如果就因为一封信立刻与闯营决裂,说范青对他们有恶意,似乎证据有点不足。
吉子玉想了想道:“曹帅,我有一计,你可以通知闯营,说闯营的酒水歌妓乐器之类不如咱们曹营,让他们把接风宴安排到张村,在咱们的营地当中举行,看他们敢不敢来,如果范青不敢来,那就是心中有鬼,这信上所言就是真的了!”
罗十拱手道:“大哥,人家给咱们设接风宴,咱们却要安排到张村,这明显是不信任人家,这样好么?”
吉子玉哎了一声道:“宁为凶手,不为苦主,咱们还的以自己安全为主,咱们现在在闯营的重重包围当中,是身处危境,谨慎些有什么不行!”
罗汝才慢慢点头,道:“不可以贸然去闯营赴宴,就如吉先生所言,咱们派人去请闯营的众将到咱们张村老营中赴宴,看他们敢不敢来?”
傍晚时候,范青、李岩、傅宗龙三人在厅中密议,把伏击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如何伏击,之后如何进攻曹营,派哪几位将领都已经安排完毕。忽然,一名亲兵说曹营派罗十过来求见。
范青让他进来,罗十进来之后,向范青拱手见礼,然后说明来意,想让接风宴安排到张村当中。
范青微笑道:“怎么!曹帅既然来与我们闯营合营,反倒信不过我们闯营?”
罗十连忙拱手道:“将军别误会,曹帅只是想让自己随营带来的歌妓和乐师给大家表演,让大家喝酒玩乐更畅快些。”
范青冷笑一声,一双眼睛瞪着罗十。罗十赶快低下头去。范青知道这都是罗汝才的借口,如果觉得闯营的没有歌妓乐师,完全可以把她们带到闯营表演,为何非得去张村呢!
范青道:“你先退下吧!让我和夫人及众将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罗十退下之后,李岩皱眉道:“难道消息走漏了?”傅宗龙也捋着胡须道:“也有可能是曹营自己疑神疑鬼,实际上没得到什么消息。”
范青坐在椅子上,微微冷笑:“我猜还是有人通风报信,唯恐我干成了什么事情。”
众人正在商议,忽然一名亲兵进来,在范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范青神色一动,道:“立刻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铠甲的校尉走进来给范青施礼,道:“小人蓝应城拜见范将军。”
范青伸手扶起笑道:“我记得你,你是老八队的将士,现在应当是总哨刘爷手下的校尉。”
蓝应城惊喜道:“原来范将军还记的我。”
范青笑道:“当然记得,你是老资格的战士了,作战勇猛,在商洛山的时候就是校尉了,怎么到了河南还是一名小校呢?”
蓝应城微微叹气道:“我因为得罪了总哨刘爷的副将李友,所以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
范青微微点头,他明白蓝应城的心思,在刘宗敏麾下受到压制,自然就想法子投靠到自己这边来。说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范将军,在巡逻的时候,见牛金星和宋献策二人鬼鬼祟祟,似乎要商议什么,我就想法子窃听了一下,得知他们的诡计。”说完把二人写信,向曹营通风报信的事情说了。
李岩喃喃道:“这两个恶毒的家伙,胳膊肘向外拐,连吃里扒外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范青点点头,对蓝应城道:“你先退下,这件事我记你一个人情,日后必有报答。”
蓝应城大喜,拱手道:“我别的不愿,只愿能调到范将军麾下,做一名小校就行。”
范青点点头,让他去了。
李岩和傅宗龙都看着范青,现在怎么办,计划已经泄漏了,伏击是不可能了。如果正面攻击曹营,一定会损伤很大,毕竟人家还有十几万人马呢!如果不伏击,这宴会到底还要不要去?
屋子里十分安静,范青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思索片刻,开口道:“这宴会我一定要去。”
“啊!”李岩和傅宗龙都吃了一惊,曹营已经知道范青的计划,他再去赴宴,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到时候曹营设下伏兵,就可以轻易杀死范青。
“太危险了,弟弟,这绝对不可以!”李岩匆忙说道。
傅宗龙也捋着长须道:“范将军,你身份地位如此重要,实在不宜身处险境啊!”
范青冷笑道:“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虽然知道了咱们的计划,但也不过是一封书信,他们自己也不知真伪,要不然为什么还要设宴试探呢!我若不去,反倒显得心虚,坐实了此事,给他们以把柄。只有我去了,才能破除他们的疑心。哼,咱们不远千里把他们诱来,岂能轻易放走他们,这宴会我去定了!”说完站起来,止住正要说话的李岩道:“大哥放心,他们不敢把我怎样的!”
黄昏时候,范青率领刘宗敏、田见秀、李过、袁宗第、郝摇旗等大将一起来到张村。闯营大将中只有高一功负责中军,事务繁忙,没有过来,其余闯营重要人物都来赴宴。
罗汝才率领吉子玉、杨承祖以及老营众将在村外的大路上列队恭迎。见到范青连忙上前拱手,笑道:“多谢范将军及各位将领赏光,罗某人感激不尽。”
郝摇旗是直性子,拍马上前质问道:“曹操,你怎么跟三国里那个曹操一个德行,又狡猾又多疑。我们闯营诚心请你吃一顿饭,却好像要害你似的。我郝摇旗对天发誓,我们对你一片诚心,绝无害你之意。”
范青笑道:“郝将军不晓得,曹帅知道咱们闯营穷,请客不易,所以替咱们置办酒席,给咱们省点银子,放赈救济百姓。”
这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罗汝才也十分尴尬,拱手道:“哎,你们说哪里去了。都是好朋友,我怎会疑心你们,只因为我麾下众将都喜欢声乐热闹,我们随营的乐妓又是最好的,所以把你们请来一起快活。”说完,又问起来高夫人。
“夫人事务繁忙,不能光临,还望曹帅谅解!”范青朗声说完,又凑近罗汝才低声道:“夫人知道曹帅好这调调,为了避免尴尬,只好借故托词。嘿嘿,这调调不适合女人,但我们男人却都跃跃欲试,都听说曹帅身边美女如云,想见识一下真容。”说完脸上露出色迷迷的表情。
罗汝才身边的几名亲将听到范青的话,脸上一起露出会意的笑容,都觉得范青平易近人,十分可亲。
随后,范青奉上闯营赠送给他的礼物,两万两银子,二十盒妇女用的珠宝首饰,三百匹上等绫罗绸缎,二百领极好的棉甲,请罗汝才代为赏赐。给罗汝才和众将的则有单独的礼物,每人二百的银子,二十匹绸缎,一柄宝刀或宝剑。知道吉子玉是谋士,便没赠送武器,除了银子和绸缎之外,是一本万历刊本的“武经总要”。
众将见闯营的馈赠既慷慨大方,又十分体贴,不由得一起大赞。觉得闯营比西营好多了。
而赠给罗汝才的更加特别,是一匹黄色骏马。范青让人亲兵把一匹赭黄色的骏马牵过来,赠给罗汝才。众将都是识马之人,看这马身高腿长,体型健美,相貌不凡,它全身赭黄,只有四蹄和马鼻上生有发亮的白毛。不禁一起喝彩,叫一声“好马”。
范青笑道:“曹帅,我知道你们曹营不缺好马,但夫人说了初次合营必须送你一点贵重物品,才能表达我们闯营的诚意。你平日里喜欢,名马、美女。美女我们闯营是没有的,只好挑一匹好马送你。这马因为跑的快,又是全身赭黄,只有四蹄和鼻子有一撮白毛,所以叫追风骠。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请你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