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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血战麻涧(下)

    城墙上的官兵纷纷从寨墙上掉落,就如同下饺子一般,没一个人能跳上寨墙,箭垛都被他们伤口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寨墙下全是哀嚎的伤兵,还有一动不动的尸体。

    当当当!官军阵营响起鸣锣声,官军士兵已经没了士气,只能收兵。

    随着官军撤退,寨墙上再次响起欢呼声音,这次不是妇女了,而是千百名战士同声欢呼。这次攻城战短短一个多时辰,就杀灭了数百官军,把官军打的狼狈而逃,而自己这方几乎没有伤亡,这极大的增加了众人的士气,每个人都信范青的话了,咱们定能守住麻涧。

    而官军这边以惨败收场,秦总兵脸色苍白,转眼间自己就死了四百多官军,还有四五百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这伤亡代价也太大了,明日郑总督来,不知道怎么交代呢!他只能恨恨的长叹一声,深悔中了义军的奸计。

    夕阳斜下,一队官军士兵挥舞白旗,抬着担架,到了城墙下面收尸,救治伤者。这在交战双方而言,是被默许的。

    看到收尸队把城墙下的尸体,纷纷抬走,还有一些伤者在哀嚎,这些伤者也大多都要死去,这时代还没有抗生素,对付感染,只能凭借自身免疫力。看着寨墙下胜利的成果,寨墙上的义军纷纷喜笑颜开,没了早上那种紧张的表情。只有范青眺望远方,脸上神色如常,明天将会有一场更激烈的战斗,而高夫人现在也不知怎样?是否从智亭山突围了?这至关重要。

    第二天,官军的大队人马陆续到来,从白羊店攻打过来的官军,是这次围剿商洛山的主力,人数接近一万人,由三边总督郑崇俭亲自带队。只见寨墙外的峡谷中旗帜飘扬,人头攒动,战马嘶鸣,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峡谷外面的山丘上。

    在数里外的山丘上,铁骑护卫,铠甲鲜明,一面大旗迎风飘荡,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郑”字,这次围剿李自成,是由皇上钦点的郑崇俭带队,兵员主要来自陕西边军,还有河南守备。郑崇俭文官出身,本身没打过大仗,但他很轻视李自成,觉得区区流寇,藏在深山当中,自己大军一到,自然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这次征讨,似乎也验证了他的想法,攻克白羊店之后,再没遇到义军激烈抵抗,一路顺利,直捣黄龙,现在只剩下闯营的最后一道关口,据说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在防守。

    所以当他听到秦总兵讲述昨日战斗经历时,心中不怎么相信,暗想,“定是这厮太过脓包,连一群老弱病残都搞不定。”又因为秦虎非他的嫡系军官,所以,脸色一沉,道:“你擅自出兵,又全无谋略,导致一场大败,还推托说流寇势大,扰乱我方军心,实在该死。”

    “哼!”郑崇俭冷哼一声,“拖下去,先关起来,待活捉李自成时,我一并上报朝廷,定要治你个鲁莽、无能之罪。”

    立刻有亲兵过来将垂头丧气的秦虎,拖出帐去。然后郑崇俭看着帐内诸将,问道:“诸位,这一战该如何打呢?”

    众将摸透了总督急于击败流寇,向朝廷报功的心理,纷纷请战,都说今日就可以攻寨。

    郑崇俭十分满意,挥手道:“众将如此勇敢忠心,报效朝廷,大功告成之日,我必在奏折上写上一笔。不过,也不能太过仓促,今日制造攻城器械,明日清晨,即可开始进攻。”众将拱手应诺。

    一名幕僚比较持重,拱手道:“大人,山路崎岖,咱们的大炮还得再等三日才能运到,咱们的火器是优势,不如稍等几日,等大炮来了再攻城。”

    郑崇俭哎了一声,摆手道:“愚蠢,流寇现在苟延残喘,只消咱们一鼓作气,就能攻打下来,再等三日,岂不是给他们喘息之机。再说,咱们军粮带的不多,只够吃三五日的,需要从龙驹寨翻山越岭的运送,十分不便,尽快攻城,也是为了减轻民力负担嘛!”

    幕僚不敢再说,只能拱手道:“大人高见,小人思虑不周,还望大人见谅。”

    郑崇俭摆了一下手,表示他并不在意。于是立刻安排属下们上周围山中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峡谷,数千官兵已经准备就绪,主攻的是一个三千人的方阵,一百多云梯,连夜赶制出来。在这个三千人的方阵后面还有一个两千人的方阵,作为预备队,除此之外,还有弓箭兵,火铳兵,骑兵等都聚集在峡谷当中,等候军令。

    郑崇俭是文官,不骑马,坐在远处山丘上观战,背后是一把红罗伞和一面帅旗,他观察了远处峡谷中的寨墙片刻,命令亲兵颁下破寨和抓获李自成的赏格,然后一声令下,只听号角齐鸣,鼓声震动大地,成千上万的官军士兵一起呐喊,扛着云梯向寨墙冲去。

    此刻,寨墙上则完全相反,十分沉寂,听不到一点声音。范青刚刚让众人蹲在寨垛之内,吃完早饭,不许露头,也不许擂鼓呐喊,整个寨子看起来好像一座空寨一般,只留下一些旗帜在晨风中招展。

    随着官军的弓箭兵吊射而落的箭矢,密密麻麻从天而降。范青打了一个手势,所有人都举起盾牌,护在头顶,这种吊射的箭矢,并无多大力量,只要一块薄薄的木板就能挡住,但胜在量多。只听头上木板丁丁当当的响个不停,好像下冰雹一般,很快众人头顶的木板变得的像刺猬一样。丁国宝紧挨着范青,忍不住嘟囔道:“奶奶的,这么多箭,好像下雨一样。”

    范青一笑,又做了一个手势,是射箭的意思,这时候,义军两人一组,一人举着木板负责防卫头顶落下的箭矢,另一人慢慢拉开弓弦,瞬间寨墙上全是咯吱咯吱的弓弦拉开的声音。

    “放!”随着范青的一声断喝,所有人的箭矢一起射出,从高高寨墙上看去,只见无数箭矢在晨光中一闪而过,落入呐喊着冲过来的密密麻麻官军队伍中。范青瞄准的那名士兵捂着脖子,在他弓弦震响的时候,应声而倒。虽然在万军呐喊声中,听不到他的惨叫,但范青有八成把握,要了他的性命。

    一轮弓箭,再来一轮,这群官军在冲到寨墙前这短短一二百米,至少有三百人被射倒在地上。每名弓箭手都至少连续射出五箭,快速的拉弓射箭,让手臂手指都有些酸痛了。

    官军冲到了寨墙下面,这时候等待他们的不止是弓箭,还有如冰雹一般噼噼啪啪落下的砖头瓦片,这个高度抛落的砖头,都带着强大的动能,即便带着头盔,被砸中脑袋也要眩晕,被砸中别的位置,则要直接骨折。

    一百多米的寨墙上,瞬间就被架设满了云梯,官军们呐喊着向上攀爬,密密麻麻,就如附在寨墙上的蚂蚁一般。在爬到一半以上的时候,巨大的长条礌石也被抛下来,这沉重的庞然大物,重量在二百斤以上,要两名义军战士才能抬动。从高达十米的城墙上抛落,落地时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普通云梯根本禁不住,会被瞬间砸的稀碎,云梯上的士兵不是脑浆迸裂,就是筋折骨断。

    这时候一个军官在城墙下来回奔驰,高声呼喊郑崇俭颁布的赏格,第一个蹬上寨墙的士兵赏银千两,第一个生擒李自成的赏银万两。范青皱眉,慢慢拉开弓箭,嗖的一箭,把这名军官给射落马下。但立刻又有一名官军冲上来,举着盾牌颁布赏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群官军士兵听到赏格,齐声欢呼,攻击的更加勇猛,很快就有攀爬到箭垛之上的,这些士兵骑在箭垛上和义军士兵搏斗,但他们从云梯上爬上来,一般都携带短兵器和盾牌,对战义军的长枪处于劣势。

    弓步,刺出,不停的刺出,范青带着守卫寨墙的长枪手,不停的刺杀,锋锐的枪头不知刺入过多少士兵的身体,惨叫声一直在耳边回荡,各种各样的面孔,年轻的,中年的,满脸络腮胡子的,还有眼神凶恶或者恐惧的,范青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不停的杀戮。只有一个感觉是不变的,那就是锋锐的枪头,刺入柔软的身体,好像用一把刀子插入柔软的蛋糕一般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兴奋,让人上瘾,随即传来的惨叫声,恐惧的眼神,温热的带着一丝腥味的鲜血,都让人肾上腺素急剧升高,这一瞬间,范青总想象自己是在开一个盛大疯狂的晚会。

    空中的羽箭还在下落。官军的弓箭手十分阴狠,就算自己人攻上寨墙依然吊射,这简直是不顾自己人的性命。

    寨墙上的战斗越来越惨烈,义军士兵伤亡也越来越多,有的被吊射的箭矢射中,有的被从云梯爬上来的士兵砍伤。爬上来的官军士兵越来越多,如潮水一般。很快寨墙上就出现了肉搏战,寨墙上到处都是义军战士和官军士兵在血泊中滚来滚去,用匕首刺,用指甲抠,用牙齿咬,就好像野兽一般拼杀撕咬。此时,只有战斗,用最原始的方法,一切理智都不存在,就要两只野兽一般撕咬,杀死对方。

    越来越多的官军冲上来,眼看寨墙就要守不住了,范青忽然大声呼喝,义军长枪手纷纷后退。官军士兵刚想高兴的呼喊,忽然,在范青等人身前露出许多黑洞洞的炮口,有十几个之多,这些炮都是散射的虎蹲炮,本来是野战用的,但范青把它们设在寨墙上,一样效果明显。

    轰轰声不绝,无数的石子、铅子激射而出,在寨墙上形成一到弹幕,刚刚冲上寨墙的官军士兵成片的倒下,热武器收割生命的力量如此强大。义军士兵一起欢呼,再次冲上去,把官军士兵赶下寨墙。

    白旺和一名官军士兵正在血泊中滚来滚去,他们两个的武器都丢了,白旺记得范青对他说过的话,没有武器,就用手指,用牙齿。他的一根手指深深的插入了对面年轻士兵的眼珠当中,生生的将他的眼珠抠出来。这名官军士兵大声惨叫,但他骑在白旺的身上,用力卡住白旺的脖子,不肯松手,两人同时发出野兽一般和嗬嗬声音,官军的身材比白旺壮多了,白旺渐渐意识模糊起来。

    忽然噗的一声轻响,一柄长枪刺入身上士兵的后背。白旺推开软倒的士兵,只见范青满脸满身血污,一脸狰狞的握着长枪,也没了往日清秀的书生样子。范青从地上拾起一柄长枪,塞入白旺手中,喝道:“还能不能再战斗?”

    白旺坚定的道:“能!”

    两人并肩向前冲去,呐喊着刺出长枪,一下接着一下,把几名刚刚爬上来的士兵给刺死。

    此时,寨墙下也变得十分惨烈,到处都是死尸,都是受了重伤的士兵,从寨墙上跌下来,越积越多,就如同一层矮墙一般。地面上流了太多鲜血,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泥泞沼泽。

    远处观战的郑崇俭也变了脸色,不是流寇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吗?怎么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也许,他们是强弩之末了!”郑崇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让预备队再次出击。

    随着呐喊声,两千多官军再次发动进攻,这次除了云梯之外,还有两座高大的吕公车。这种车子高达十米,与寨墙平行,顶端是一个平台,上面可站立十几人,到时候一拥而上,更容易蹬上寨墙。

    激烈的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寨墙上义军的牺牲也很惨烈,到处都是死尸,有很多人死了还保持着奇怪的姿势,抱着敌人,刀剑同时刺入二人身体,有的死了还保持撕咬敌人喉咙的样子,寨墙上也同样鲜血泥泞,如同沼泽,正午的阳光暴晒,血腥味道蒸腾,呛的人想要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