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了!
双方各出一百个人,分别站立在校场两边。李过这边清一色的长枪,去掉枪头,用白布包裹,点上石灰。范青这边就复杂多了,用的兵器五花八门,有长枪,长枪中又有极长的长达五米的龙枪。有大盾牌,也有小盾牌,有短兵器,还有极短的锐器,如匕首短刀一般长短。既然是比试,不论何种兵器都用不同长度的木棒替代,木棒头点上白灰,最后按着对方士兵身上白灰点数来定胜负。
李过和范青分别手持令旗,看闯王微微点头,立刻挥动旗帜,指挥双方进攻。同时战鼓声也隆隆响起,催促双方进攻。
李过这边队伍本来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一听到战鼓声,瞬间神色一肃,端起手中长枪,迈步而行,整个队伍散发出来一股铁血强悍的气势,真的像李过所说的,这群老兵久经阵战,尸山血海,这股杀气已经不知不觉印在他们的气质当中了。
反观范青这边则没有那么强烈的杀气,但步履整齐,丝毫不乱,一百多人同时前进仿佛一个整体。
双方步履逐渐加快,李过这边的老兵排成两个横列,快步前行,由快走到小跑,再到大步奔跑。而范青这边的新兵前进的速度则始终保持匀速,而且不停的变阵,慢慢形成了十几个小队伍,这些小队层次分明。每一个小队,最前面的是一名壮汉,手持大盾,两边是身材瘦小灵活的士兵各持一名小盾,用短兵器。大盾之后又是一名壮汉,双手持龙枪,因为枪太沉重,所以需要架在身前壮汉的肩膀上。两侧各有四名长枪手,雁翅排开。这些新兵在河南已经用这种阵形和官兵作战多次,所以非常熟练。
在两队相距两丈的时候,老兵率先发动攻击,只听老兵同时爆发出动人心魄的呐喊声,“杀啊!”只见这些老兵身体微微前倾,前腿弓,后退伸,猛然向前刺出,动作整齐划一,迅猛有力,长枪快似电闪一般,这样的集体刺杀在战场上将非常有威力,如果此时对战官兵,只怕对面已经是人仰马翻,一片哀嚎惨叫之声了。
但新兵这边只是整齐的“嘿”了一声,这些小队向一起聚合,前面是秘密麻麻的盾牌。老兵的这次攻击虽然凌厉,却大多都被盾牌给挡下来。随后新兵反击。只见前面盾牌手向前推动,用手中短兵器拨打长枪,主要负责防守。而后面的长枪手则不停寻隙进攻。尤其是龙枪手,长枪沉重,每次刺出,即便被对手挡住,也能逼迫对手后退,打乱对方阵势。
双方只胶着片刻,李过就看出来形势对老兵不利,只见老兵身上的白点急剧增多,而且多在要害。
李过也是久经阵战,颇有经验,他立刻挥动旗子,变换阵势。老兵迅速散开,成半圆形进攻,主攻不是正面,而是对手的侧翼,这样就能避开对手防守较严密的盾牌阵了。
新兵却早有准备,只见他们的阵势也随之变化,掉转方向,慢慢形成一个弧形防御。
忽见范青也在挥动旗帜,只见新兵的小阵忽然再变,数个小阵向前急冲,突入到老兵的阵中,瞬间将老兵分隔成几个小块。而且各个小阵的配和依然存在,只见盾牌防守,长枪急刺,而持小盾牌短兵器的突击手不时冲入对方阵中,给对方出其不意的攻击。
李自成在老兵被分割的时候轻声咦了一声,他久经阵战,最了解这种分割包围的厉害。在战场上,人数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打乱对方的阵势,一旦阵势被打乱,再多兵也没用,只有被一边倒的屠杀。
从李过的老兵被强行分割开始,老兵就注定要失败了,再勇猛也不行。就如同那日潼关南原之战的时候,自己被官兵分割,无力回天。不过那是因为官兵的人数是自己的十几倍。而眼前范青的人数和老兵相当,也能集中优势兵力,造成这种效果,那就很厉害了!看来范青研究的这种阵形很有用处。
“不用比了!”李自成缓缓道。
立刻,鼓声停止,传来鸣金敲锣声,双名士兵分开,缓缓后退。鸣金而退,不恋战,这也是双方训练有素的表现。李自成身后诸将都露出懊丧表情,老兵阵势散乱了,不管石灰点怎样,都是败了。
再看双方战士身上的石灰点,也是范青的新兵赢了。老兵身上的白点明显要多,而且多集中在要害处。新兵身上的白点要少,大多都在肩腿手臂的位置。
李自成转头对李过笑道:“过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虽然是老将,却也不能骄傲,焉知人家从书本上看来的就不行?”
李过和众将都有些惭愧,郝摇旗喃喃道:“这阵法果然有些门道。”
李自成笑着对范青道:“这回我信你在河南是百战百胜了,那些官军可不会这阵势,唉!朝廷自从没了戚继光,就再没好的将领了,只是,你的这个阵法与鸳鸯阵似乎有点区别?”
范青拱手笑道:“闯王果然眼光犀利,戚继光的鸳鸯阵适合在山地密林中战斗,是对付倭寇用的,后来他镇守北方,大规模平原战斗,用的是方阵、车阵。我对鸳鸯阵做了改进,加强了小阵之间的配合,实际上鸳鸯阵的精华不在形式,而是在攻防之间,长短兵器之间的配合,只要明白原理,就可以改进。咱们现在火器不足,如果日后再加入火枪兵,这步兵阵法就更加犀利了!”
“好!因地制宜,从书本上学习,却又不拘泥于书本,这种灵活才是最聪明的。”李自成赞道。
随后,李自成让人把所有士兵召集到校场上,三千多名士兵肃立,黑压压一大片。李自成跳到一辆板车上,朗声道:“咱们练兵首先要练的是个人战斗能力。在战场上双方性命相搏,生死在一线之间。这时候依靠什么活命?一腔热血行吗?靠咬牙瞪眼能把敌人吓退么?”
校场上的士兵好多忍不住笑了,小声说:“不能!”
“靠的是咱们武艺比敌人强一点,力量大一点,速度快一点,耐力久一点,这时候,一点点的优势就能救你的命,所以,武艺必须要练,要练熟练精。”说到这里,李自成从板车上跳下来,拿过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枪,轻轻舞动一下,道:“枪乃众兵之王!练习枪法是所有兵器的首选。”
李自成双手持枪,腿成弓步,用力向前一刺,这一刺,招式朴素严谨,毫无花巧,但力量极强,枪尖刺破空气,竟传来轻微的破空之声,仅仅是这平常的一招,不知多少人一辈子也练不到这种程度。
李自成随即施展一套枪法,这套枪法动作古朴,招招制敌,每一招都在追求一击必杀,进攻有刺,戳,点,挑,扫。防守有格,拨,架,挡,蹚,攻中带防,防中带攻,环环相扣,势不可挡。
李自成一面舞枪,一面口中念着口诀,“一扎眉纂二扎手,三扎肩头四扎肘,五扎前胸六扎膝,七扎怪蟒穿裆走,八扎金鸡乱点头,九扎银蛇刺咽喉,十式五虎断门枪,策马回身敌难走。”
外行人只见他枪法凌厉凶猛,内行人却看他枪法中有虚实,有奇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闯王诸将中以刘芳亮枪法最强,他的枪法以变幻莫测闻名,但此刻看到闯王的枪法,也不禁叹服。
李自成一套枪法使完,只听众将士轰雷似的叫好,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佩。范青也练了快一年枪法了,但此时见闯王的枪法不禁叹服,估计自己如果与李自成对战,至多能过三招就不错了。
李自成待众人安静才道:“当世流行的枪法有罗家枪法,岳家枪法,杨家枪法,戚家军枪法。其中戚家军的枪法为集大成者,偏重务实。我借鉴戚家军枪法,又得少林高僧指点,创制这套枪法,纵横十八路,只以战场拼杀为主。你们用心练习,希望可以将来在战场上杀敌保命而用。”
众将士一起应道:“是。”
李自成又对人群中一人道:“李鸿恩,你出来。”
“是,大哥!”一名二十上下的青年走出来,身材挺拔,英气勃勃。
李自成微微皱眉道:“军队之中,只有上下级,哪有什么‘大哥’?”
李鸿恩嘻嘻一笑道:“是,闯王!”
李鸿恩是李自成的表弟,深得李自成的喜爱,从家乡出来,追随李自成的亲戚大多都牺牲了,李鸿恩是唯一剩下的一个。李自成对他寄予厚望,把自己的一身武艺都传授给他,对他既有兄弟之情,又有师徒之谊。李鸿恩在李家族谱中排行第十二,所以军中也称呼他李十二。
李自成点点头,对众人道:“我给你们选的第一个枪棒教头便是李十二。他的枪法是我亲手所传,你们用心跟他练习。”
随后,李自成对李鸿恩道:“十二,咱们对战几招!”两人各持一柄长枪,噼噼啪啪的对打,李鸿恩枪法精熟,是李自成亲手所教,二人招式对练过多次,此时对打,十分精彩。
忽然,李自成当胸直刺,这一下用了十成力量,李鸿恩已经预料到他的招数,当胸横挡,但他力量不如李自成,当的一声,双手一麻,长枪脱手飞了出去,已然败了。
李鸿恩大叫:“大哥……嗯,闯王,你这凭力量硬打,还是比试枪法么?”
李自成收枪站立,冷笑道:“怎么不是?战场上性命相搏,什么招式不用?只要能杀死敌人,自己活命,就比什么都强。”
说完转向众兵士道:“有些老兵自恃武艺枪法精熟,不重视练体力,真到了战场上,就是要吃亏的。再比如射箭,你射的再准,但拉不开强弓,敌人先射到了你,你不吃亏么?”
说完转身从身后卫兵,连取两柄长弓。每柄长弓都是十力以上的硬弓,力气小战士一柄都拉不开。李自成却两弓合并放上一支箭,同时拉开,嗖的一声。此处距离山谷那边的靶子足有二百米远,这支箭从众兵士头顶飞过,如电闪一般,正中靶心。
数千人都被这一箭给惊到了,沉寂片刻,才轰然叫好。
等喝彩声停下来,李自成又道:“个人武艺再强,也不如集体力量强大,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断,一把筷子一个大力士都不能折断。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两个人单打独斗,打不过两个人相互配合。十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的,不如十个武艺普通,但懂得相互配合作战的士兵。这就是阵法的作用!”
“刚才你们看到了,李过的老兵更精锐些,单兵作战也更强,但他敌不过新兵,就是因为新兵懂得配合,用阵法取胜。”
“之前我一直犹豫请何人教授阵法,但今天看你们比试,我有了主意,就请范先生教授你们阵法,你们看怎样?”
众兵士一起叫好,其中河南来的新兵尤其赞同,他们同范青一起征战,知道他的本事,对他既敬佩也很有感情。
范青连忙拱手推辞,“闯王,属下也是个新兵,哪有资格教授阵法,你手下有那么多宿将,哪个不是久经阵战,还是让他们来教授阵法吧!”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久经阵战的将士多了,那些普通阵战方式,李鸿恩也能教。不过,能看书本研究阵法的却只有范先生一人,你改进的鸳鸯阵很实用啊!连我都想学一学。哈哈,能者不惮其劳,你就不要推辞了!”
范青听到这里,也只能答应下来,他心中对李自成有些佩服,李自成同别的将领最大不同之处就是谦虚,不自以为是,能听得进不同意见。谦虚使人进步,这也是他能取得那么大成就的原因。
当天傍晚,从校场回来,范青骑着马向山谷西边驰去,这里荒草榛莽,十分荒凉,一条小溪缓缓流淌,只有白天取水的时候才有人过来。
到了小溪边,范青下马四面张望,只见荒山寂寂,泉水叮咚,清澈见底,荒草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夕阳西下,一条金色光芒映照在溪水中,耀眼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