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硕,汉末众常侍中,唯一一位因为身体健壮而受皇帝看重的小黄门。
宫内常侍繁多,而众多宦官中被挑选出的健硕者,必然是有些卖相的。
虽然不知道张奉为何会突然提及蹇硕,但高望的反应却也是非常的快,连忙点头,高望面上堆笑道:“我已经与他说了,医令说是想见他,我随时可以传他过来!”
“那你就让他过来吧!”高望说完,张奉直接说道。
闻言,高望也稍微愣了愣,有些错愕:“现在?”
“对!现在。”冷静看着高望,张奉并没有打算隐瞒他什么,如今他手上能用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宫内,在他不愿意动用张让关系的情况下,高望似乎是他目前比较依赖的助力。
短暂愣神,高望迅速连声道:“医令稍等,我这就去唤他。”说完,不待张奉招呼,他便急匆匆的朝外面跑去。
背着手在屋舍内,转了一圈,张奉寻了蒲团随意坐了下来。
现在的局势对他而言,并不友善。目前来说,他在明,敌在暗。他虽然谈不上智计百出,但也并非愚蠢之人,率先站出来跳脱的往往并不是幕后推动的人。
倘若现在站出来针对他的就是他最终的敌人,那张奉也没有必要将这样的敌人放在眼里。
所以,张奉现在还是比较顾虑,因为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谁躲在幕后。
以前,他虽然得罪了夏恽,但他并不会有多少担忧,毕竟得罪夏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夏恽能不能容他,要怎么针对他,他都是可以想办法去破解的。
但现在敌人由明面转移到暗处,就让他变的措手不及起来,这会让人有一种想要出手却不知道往哪里使力的无措感。
默默在心里逐个排除宫内现在的这些常侍。
高望的效率也很高,他应该与蹇硕之间确实时常有联系,出去没有多久,便将蹇硕领了过来。
由于太医苑的人都知道,如今高望是张奉的人,所以对他又带了一名小黄门进入太医苑也并没有横加阻拦。
不过这在蹇硕看来却是心动的,说明高望在张奉这里是真实有地位,受到任用的,否则这些医吏们也没有必要给他面子。蹇硕心里有些羡慕,说实话,当初高望进宫还是仰仗他的,如今物是人非,他却混的没有高望好了。
收起心里的唏嘘,蹇硕跟随在高望身后,一路畅通的走进了太医令张奉的阁署。
甫一推开门扉,张奉就看到座高大的身躯出现在眼前,宽阔的身体将从门外投射进来的光线都阻挡住了。此刻,张奉整张脸都陷在健硕的阴影里。
幽幽站起身,张奉打量起蹇硕。
而蹇硕也很意外这位太医令居然只随意坐在地板上的蒲团上,连忙低头拱手,“小黄门蹇硕见过张医令!”
自顾从地上站起身,此时张奉直立起来,身高才堪堪与蹇硕俯首差不多,也就是说蹇硕身长比他至少要高半个头。果然是个体态魁梧的存在。
手臂粗壮,拳头宽大,张奉无声衡量着蹇硕的战斗力,良久,才开口:“听闻你乃宫内黄门中最健壮的一人?”
“不敢称最,不过到目前为止,历数宫内众黄门,尚且还没有谁能有与某匹敌的实力!”
“嚯,好大的口气。”绕着蹇硕打量了一番,张奉笑道:“难道虎贲军中的虎贲甲士也不是你的对手?”
“若是单打独斗,胜负也未尝知晓!”再次嗡声回应,蹇硕直接耿直的回应道。
眉头微挑,张奉转身负手朝主位边走边轻笑道:“你到是好胆气,也不怕此话让诸位执戟郎将们听去了,回头找你决斗。”
“某说的句句属实,难道实力不如人,也不能让人说不成!”耿直脖子,蹇硕再次回应。
无声盯着蹇硕看了一会,此刻张奉终于明白为什么蹇硕会这么就都不受待见了。若不是后期刘宏需要勇武忠诚的宦官来管理西园军,恐怕这蹇硕这辈子也就这样的。
从历史上看,其实蹇硕也确实是耿直的,手握西园军和宫廷禁卫,居然谋划扶立刘协登基的时候,还和赵忠等宦官沟通。
赵忠作为大长秋那么久,再怎么说与何皇后也是有点情谊的,岂能真的会同你蹇硕一起行事。
况且你蹇硕谋划此等大事,居然连一个外援都没有,还企图凭着宫内这几个心都不齐的宦官就对何进动手。
结果自然毫无意外的失败了。
如今看来这蹇硕也就是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家伙。
“我也不与你再说虚言。”张奉收敛心思直奔主题,“我让高望前去唤你前来,想必你也有所准备。说实话,我是将高望当成心腹看待的,而今这宫内,我想崛起,就必须做出些大事。
但仅仅有高望一人还不够,所以我让他再招徕一人,他选择了你。其实我并不知道你的能力如何,但既然高望信任你,我也就不多疑。我现在只为你,敢不敢随我一同博一场?”
张奉一番言语,倒是把一旁的高望说的拳头紧握,意志坚定的似乎只要张奉一声令下,让他现在去赴死都可以。
没有在意高望的激动,张奉只是盯着蹇硕。只见他双拳紧握低头沉默许久,似乎是在考虑又好像在纠结。见状,高望正准备开口劝说,却被张奉一个眼神制止了。
沉默良久,蹇硕才又抬头看向张奉沉声道:“敢问医令,今后我等若是成功了,可否位列常侍?”
“可以!”嘴角浮现笑意,原来蹇硕的野心在这里,“莫说是常侍位了,若是你二人足够努力,百年之后,赵公与张公退下时,我可直接推你二人上位!”
身体瞬间轻颤,蹇硕与高望对视一眼,随即迅速躬身拱手:“不敢觊觎高位,只求能为医令效犬马之劳!”
“你二人也无需与我谦让。”见他们反映,张奉也看出二人心下的顾虑,“我并非胡乱许诺你们。人总有衰老的时候,即便权势如当年曹公,如今也不过身死道消罢了。所以张公与赵公百年之后,必然还是要有人来接位的,那时候就看谁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再次对视一眼,这次蹇硕二人同时迅速恭敬回应:“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双手虚浮,让二人起身,张奉也不再啰嗦,直接看向蹇硕问道:“先前我便让高望传消息与你,让你联系宫内身材健壮的其他人,你可有收获?”
“回医令,硕得到高望的消息后,就一直在联系一前相处的一些健壮憨直的其他小黄门,目前已经纠集了大概十人左右,随时可以听候调遣。”
“很好!”张奉点头,正准备再说,却瞧见蹇硕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何话,尽管说来,我也并不将你当做外人。”
“喏。”轻声应承,蹇硕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后,才幽幽说道:“最近有一件事,我颇感奇怪,在我于宫内寻觅健壮小黄门的时候,却发型进来从掖庭进宫里的一批小奴都是身材较为蹇硕的,而且某稍微打探了一下,这些人好像都被充入了永乐宫。”
眸光迅速凛然,张奉眼角微缩,“这么说,宫内其实不止我在集结健壮奴从,永乐宫里也有人在如此做?”目光紧盯蹇硕,“你可知此人是谁?”
稍微沉吟片刻,蹇硕有些不确定的摇摇头,他还是初次与张奉合作,并不敢随意说道。
目光投向高望,见状,高望深吸一气,其实之前蹇硕私底下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医令,我私下揣测,有可能是徐常侍。”
“徐常侍?”终究前朝后宫加上太后宫的常侍太多了,张奉也有的疏漏了。
稍微屏住呼吸,高望见张奉的样子,便知道他恐怕是忘记了,“就是之前在太医苑求诊被太医们下了无治诊断,送往掖庭等死的中常侍徐奉,徐常侍。”
眼眸瞬间眯起,张奉迅速在脑海内搜索起来,半晌,才隐约记起来。记忆中好像真的有什么一个人,患病后被送到太医苑求诊,彼时张奉只知喝酒玩乐,直接将他丢给了太医苑的老医匠们。
老医匠们虽然不是嫉恶如仇的士林中人,但对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宦官们也没有多少好感,两三个人一会诊,发现治不了,索性就没人再搭理,直接下了绝症诊断。送到掖庭里等死去。
“嘶!”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刻,张奉脑海中忽然咚咚作响起来。
不想到前身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人物,辛亏他同高望建立了联系,搭上了蹇硕,顺道搜寻关注起宫内健壮宦官的动向,否则还真的会忽略这徐奉的存在。
而无意识得罪这样的存在,恐怕历史中最后还是张让来兜底的,但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至少是个天大的罪名将对方扣死才能了结。
“呼!”长舒一口气,好在张奉发现的早,此时他已经开始想着用什么办法来尽量与徐奉缓和关系了。
“这么说来,倒是真有可能与徐常侍有关。”默默嘀咕一句,张奉自顾思索,“看来他积极收拢健壮奴仆是想做一番大事了。”说着,张奉又好奇道:“不过他不是被诊断出顽疾了麽?怎么现在又没事了?”
虽然说太医苑的医匠们可能并不会尽心竭力的替他医治,但若不是实在难以医治,他们也不至于直接丢进掖庭的,说明患病还是有些眼中的。
虽然说,这个时代一个小小的感冒发烧说不定就能要人命。
“这。”稍微犹豫一下,高望还是开口道:“不知医令可曾听过太平教?”
“太平教!”瞬间精神紧绷起来,张奉胸口不知名的咚咚响起来。太平教,黄巾起义,汉末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农民起义,他怎会不知道。
见张奉脸上突然就变了,高望也有些后悔,其实太平教符水救人与太医苑的司职有些冲突,他原本是不愿意说的,但不说就没有办法同张奉解释清楚,所以他还是说了。
可如今看张奉的反应,果然他还是很介意的。
兀自咽了咽口水,张奉紧盯着高望,艰难道:“这么说,他是得了太平教的符水活命的?”
“这,医令,其实这太平教也就是碰运气,他们的符水那有那般神奇的,很多人也曾喝过符水,却一命呜呼的...”
“你且告诉我,这宫内有多少人知晓太平教的事?”抬手打断高望的劝说,张奉直接问起太平教的事。此刻,他的脑海内已经联系上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这。”挠头与蹇硕对视一眼,高望纠结了一下,才道:“宫内能够与外界有同信的宫女宦官小奴们应该都是知晓的!”
再次深吸一串鼻息,张奉瞳眸扩张,纵使他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但真正从高望口中得到证实,还是有有些震惊的。
长期往来与宫内与步广里的他,倒还真是很少有机会关注到太平教的事。上次太尉杨赐在朝会上向刘宏谏言的时候,张奉还在想这位老太尉还挺负责任的,没想到这么关心民事。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位太尉大人关注民事,而是这太平教已经开始影响朝廷的在乡亭的政治影响了,所以这些高官士大夫才不得不低下头认真审视这些黔首蝼蚁们。
可无奈当今天子却并不将他们当做一回事,仅仅在中常侍的三言两语间,就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了。这一刻,张奉真的觉得昏君误国确实不是假话。
“那如今宫内还有人与这些太平教众秘密交往麽?”想了想,张奉还是轻声打探道。
“家境一般的宫女与小宦官们还是会与太平教保持联系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有遇上病灾的时候。”
眉间微抖,太平教靠着符水行医救人的幌子,真的是已经笼络了一大批人。“那宫内有没有哪位常侍与他们勾连密切?”
闻言,高望忽然沉默了,良久,才在张奉的注视下,默默吐出一句话,“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