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恪给魏霸回了一封信,采飞扬,却倨傲无比。他对魏霸说,久闻魏君是蜀汉的俊杰,很想和你见个面,增长见识。不过现在我们是敌人,既然是敌人,就不用见面了,我在城里等你就行。免得我为魏君的风采所折服,生出怜惜之心,不能一心一意的作战,辜负了国家的信任。如果大战之后,我侥幸还能活着,而吴汉又能重结盟好,我一定登门向魏君请教,以求有所增益。
看完诸葛恪的回信,关凤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只知道卖弄唇吻。”
魏霸摆弄着那份回信,似笑非笑的对夏侯玄说道:“太初,你看出这个诸葛恪的用心了没有?”
夏侯玄不屑一顾:“就他这水平,我骂死他。”
“那你骂给我看看,真能骂死他,我倒省事了。”
夏侯玄咂了咂嘴,没有接魏霸的话头。他是在表示对诸葛恪的不屑而已,怎么可能真骂死人。和这种没有幽默感的人说话真是没趣啊。
“他这是想等我们去攻城啊。”关凤品味出了其中的意思,“他放弃了富川诸县,把兵力全部集中到临贺,我们要想占领整个临贺郡,或者经由临贺进入苍梧,必然要强攻临贺县。别说我们只带了六千人来,就算是带了一万,要想在短期内攻克临贺,恐怕也不是易事。可若不攻城,我们就只能无功而返。”
魏霸点点头,责备的看了夏侯玄一眼:“大名士,你看出其中暗伏的杀机了么?”
夏侯玄满面通红。
“那我们怎么办?”关凤皱起了眉:“他以退为进,以攻为守,看起来怯懦,却着实让人难受呢。”
“没事。他让我难受,我就让他更难受。”魏霸摊开地图,在上面标出双方的位置,最后点了点谢沐县。“我想,诸葛恪一心想把我们引到临贺,大概是想派人占领谢沐,然后切断我们的退路。到了那时候,我们进则攻城无方,退则无路可逃。只能在这一片平地和他们周旋。”
夏侯玄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突然吃惊的说道:“这一片开阔地,可正是骑兵冲杀的好地方呢。他不会是想调朱绩的骑兵来吧?”
“你终于开窍了。”魏霸笑眯眯的说道,嘴里却有些发苦。临贺是通往苍梧的咽喉要道,不攻克临贺。就无法进攻苍梧。临贺县城西南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东西宽约十里,南北长约十五里,三面临山,出口正是临贺县所在的谷口。如果要攻城,这片开阔地自然是最好的扎营地点,可是一旦有骑兵从北面杀来。这里就是屠宰场,连逃都没地方逃。
诸葛恪的用心很恶毒,这是挑好了战场,挖好了坑等他跳呢。
“这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关凤冷笑一声:“他以为他是谁。朱绩会听他的指挥?骑兵一旦进了这片区域,冲杀起来固然快意,可是如果被人堵在这里,也很难逃出去的。”
魏霸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说。朱绩不会来?”
“如果他对朱绩也是这么傲气,我相信朱绩不会理他。”关凤点点头。指了指诸葛恪的那封信。“朱绩是朱然之子,吴郡四姓之一,他率领的骑兵不是他个人的,而是陆逊的,万一损失太大,他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再说了,这一仗如果打胜了,谁的功劳最大?朱绩会这么好心的成全诸葛恪?”
魏霸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正如关凤所说,诸葛恪太自以为是了,他选择了一个战场,然后等他去攻,这一点并没有错。可是他企图调动与他平级、资历甚至比他还老的朱绩来助阵,这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在孙权面前受宠,可是到了战场上,谁会在乎他一个新丁?
看问题的角度一变,魏霸顿时思路大开。他随即下令,大军一分为二,由相夫领兵两千在富川北的龟山设伏,等待可能来援的朱绩,并且由黑沙率领一百甲士辅助。龟山北是一片沼泽地,西侧是都庞岭,东侧是萌渚岭,是由零陵、桂阳进入临贺的必经之路。有两千人和一百甲士把守,就算有一万大军前来,相夫也能支撑一段时间,给他提供足够的预警。
魏霸自己率军赶到临贺城下扎营,同时发出征召令,通知附近的蛮子们前来助阵,田里的稻子快熟了,吴军躲在城里不敢出来,正是抢收稻子的好时机。
听完魏霸的命令,所有人都笑了。诸葛恪自以为聪明,守住临贺城,诱魏霸去攻城,然后再把魏霸困在临城贺下,可是魏霸现在围而不攻,而是召集附近的山民来抢收城外的稻子。诸葛恪如果想阻拦,就只有出城一战,躲在城里,他是没法阻拦的。
一静一动,反客为主,瞬间主客易位。
……
环临贺皆山也。
身处五岭之间,山比平地多,蛮子比汉人多。平时走路走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可是神将的征召令一下,没过三五天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好多的蛮子,一个个扛着扁担、绳子,挑着吃饭的家伙,腰里别着砍人脑袋的家伙,兴高采烈的赶来抢收了。他们大部分没有什么甲胄,带上一块木板就是盾牌,能带上一件破竹甲的都算有钱人,如果有一副两当札甲,那就是响当当的土豪了。
这里面有不少人是冲着魏神将的大名来的。魏神将只用了半天功夫就攻破严关的事迹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神话,也成了山里的蛮子们茶余饭后最流行的话题,流传到后来,已经变成了天上的雨神奉神将召唤,在严关上降暴雨,直接冲走了关上的吴军,一道闪电打死了吴军的首领吕凯。听说魏神将来到了临贺,附近山里的蛮子们都想来开开眼界,看看魏神将是不是长了三只眼。或者三头六臂什么的。至于能抢收点稻子,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让闻风而来的蛮子们诧异的是魏神将也是个人,是个非常和善,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的年轻郎君。魏神将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不管看到什么人,他都是乐呵呵的,看到年长的还要拱手作揖,看到小娃娃就摸摸脑袋,说两句闲话。看到牙尖嘴利的大姑娘小媳妇还会脸红。这未免让想看怪物的蛮子们有些失望,不过他们随即又被临贺城外金黄的稻子吸引住了。
抢收随即开始。
蛮子们像蝗虫一样,干劲十足,不分昼夜的抢收临贺郡内的稻子。反正有神将的大军看着城里的吴军,他们大可放心行动。就算遇到零星的阻挡,他们也不惧,扔下镰刀,抽出腰里的砍刀就上,根不用神将出手,他们就自行解决了。
诸葛恪气得七窍生烟,他做到了坚壁。却没来得及清野,早知如此,一把火把外面的稻子全烧了就好了。当然他也不是没想烧,只是当时没想到魏霸会来得这么快。他来是想收起来当军粮的,毕竟他部下的将士也要吃饭。
一念之差,这些稻子就成了魏霸的战利品。看着城外正在抢收的蛮子,诸葛恪险些把牙齿咬碎。他翘首以盼。只等着朱绩率领骑兵从谢沐方向杀来。只要朱绩即时赶到,就算魏霸抢了这些稻子也无没机会吃。
但是。随着城外的稻子越来越少,能看到的稻田都被收割干净,他也没有看到一匹战马,更没有看到朱绩的骑兵。北方一片祥和,根没有一点战争的影子。
诸葛恪的心渐渐的往下沉,他意识到自己犯错了。这里不是武昌,这里没有信任他的大王和太子,朱绩根没把他当回事。
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而,事情远远比蚀把米更严重,朱绩不肯来助战,仅凭诸葛恪统领的三千人马是无法战胜魏霸的,他想夹击魏霸,现在却被魏霸堵在了临贺城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有可能面临着断粮的危险。
诸葛恪第一次感受到了战场的冷酷和现实,口才再好,也解不了眼前的困局。他开始琢磨怎么解困,琢磨着什么人可能愿意救他。朱绩指望不上,他只好把目光转向了交州刺史戴良和驻扎在临烝的奋威将军潘濬。
诸葛恪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求救信,派人偷偷出城,送往番禺和临烝。这次他学乖了,没有大模大样的要求他们来围攻魏霸,而是请求他们来解围。
诸葛恪的求援信送出去了,朱绩的回复才姗姗来迟。他对诸葛恪说,我已经将你的计划汇报给辅国将军,辅国将军认为临贺郡的地形不适合骑兵作战,为策万全,我只能在泉陵一带活动,不得进入山区。因此,我不能去救你了,希望你多坚持一段时间,辅国将军和奋威将军正在安排人接应你。你可一定要坚持住,把魏霸拖在临贺,不能让他跑了。如果能击杀魏霸,你就是大功一件。
诸葛恪气得破口大骂:“朱绩,老子记住你了。”
……
就在诸葛恪大骂朱绩的时候,魏霸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来人三十多岁,身材瘦削,一对细长的眼睛,总像是在眯着眼睛看人。他进帐之后,仔细打量了魏霸半天,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夏侯玄的身上,露出恭敬之色。
“你真是征南大将军之子夏侯太初?”
夏侯玄愣了一下,有些不快的点点头:“我就是,你是谁?”
来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副印绶,小心翼翼的放在案上。“这是当年曹公授与我兄长费栈的蕲春太守印绶,我叫费杨。”
魏霸眼神一紧:“原来你是丹阳大帅费栈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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