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倒吸一口冷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应该在溆水以西的魏霸会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亲自检查过那些痕迹,魏霸分明已经渡过了溆水。
魏霸的确已经渡过了溆水,不过他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
陈时在后面猛追不舍,魏霸已经知道了。相夫、朱武等人甚至几次提议在路上伏击陈时,魏霸仔细考虑之后,都给否决了。
魏霸不是不想干掉陈时,让这么一个尾巴跟在后面肯定不是一个舒服的事,但是他也清楚,陈时的兵力比他多,为人也谨慎,他不可能没防备。一旦伏击不成,反被他缠住,那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魏霸和关凤等人仔细研究之后,决定在溆水边伏击陈时。
这是一个很反常的计划,一提出来就遭到了质疑。要伏击,当然是在山里伏击好,山里有很多优势地形可以利用。而到了溆水边后,地形相对平坦,没什么优势可言。放着大好地利不用,非要到溆水边来伏击,不合常理。
可是魏霸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他对相夫等人说,山里是有地利,可是有地利也得陈时上当才行。如果他不上当,再好的地利也发挥不了作用。到时候是干等着还是放弃地利强攻?等,会浪费时间,强攻,那地利等于没有。
再好的计,也需要对方上当才有意义,如果对方不上当,什么好计都白给。陈时是那么莽撞的人吗?朱武最清楚。陈时征战多年,经验丰富,不会连这点警惕都没有。
可是到了溆水就一样了。从危机重重的山里走了出来,任何人在心理上都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再配以合适的假相进行欺骗。成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而且我们比敌人抢先大半天时间,这一路上又一直在有意保存体力,到了溆水之后,我们还有半天时间休息,养精蓄锐。敌人呢?他们刚刚从山里走出来,体力正是最弱的时候,急需休息,而且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里伏击他们,明天早上趁他们过河的时候伏击显然更加有利。
综合各方面来看。在溆水东岸伏击成功的可能性更大,纵使不利,也可以全身而退,最悲观的预计也不过是放弃这次任务。
说实话,这些算计对方心理的事对相夫等人来说太复杂。就连王双都不怎么能理解,真正能够领悟其中妙处的只有关凤。好在相夫也好,王双也罢,对魏霸都非常有信心,既然他这么有把握,就那按他说的做吧。从质上来说,魏霸根无须和他们商量。这么耐心的解释是魏霸对他们的尊重,他们可以不理解,却不能不领情。
事情就这么定了。上午的时候,魏霸渡过了溆水。然后又找了个地方返回东岸,只要西岸留下一些人伪装,同时也防备溆浦方面有吴军出现。陈时到达溆水东岸,查看那些痕迹。魏霸都看在眼里。魏霸最担心的是陈时急着追击,连夜渡水。那他的所有计划就落空了。
好在最后陈时还是留在了东岸,这才给魏霸一击而中的机会。
休息了四五个时辰的将士们一听到出击的命令,立刻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迅速向陈时的大营靠近。他们是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以至于陈时的斥候虽然及时的发现了他们,却没有足够的时候发出预警,陈时刚刚得到消息,魏霸等人已经杀到了营前。
陈时非常谨慎,虽然将士们已经非常疲惫了,他还是按照行军习惯,扎好了大营,在大营四周用长矛立下了营栅。不过长矛扎的营栅毕竟不如粗大的栅木结实,造成的阻碍不大,如果后面的弓弩手不能及时的做出反应,这些营栅的作用非常有限。
王双人高马大,一步跨出等于别人的一步半,他提着长刀狂奔到吴军的营栅前,一刀劈开数根长矛,蛮不讲理的冲了进来,对着刚从营帐里冲出来的吴军痛下杀手。长刀飞舞,眨眼间连杀数人,吓得吴军目瞪口呆。他们虽然鼓起勇气,用矛刺,用刀砍,用箭射,可是这些攻击完全被王双无视了。王双借着腰力,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如风车一般,站在刚刚冲开的缺口面前,寸步不让。
敦武等人从缺口处冲了进去,迅速推倒营栅,将缺口扩大成。相夫和朱武等人正好赶到,一涌而入,咆哮杀进。
魏霸和关凤杀到,他一看眼前的局势,立刻大声叫道:“子全,前突,前突!”
“喏!”王双大声应诺,刀法一变,大砍大杀,推锋而进。五十名武卒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护住两翼,势不可挡的向前突进,目标直指陈时的中军大帐。
吴军赶了一天的路,累得半死,得知敌人已经过了溆水,正想睡个安稳觉,一躺下就不想再起来了。哪知道还没把被子焐热,居然遭到了袭击,一时大乱。听到报警的铜锣声,他们纷纷从帐篷里跑来,四处张望,有很多人甚至以为敌人是从西边来的,踮着脚向西看。
吴军乱作一团,就连陈时都有些慌了。他冲出大帐,下令反击,可是看看那些穿着单衣四处奔跑的将士,再看看迅速接近的喊杀声,他浑身冰凉,冷汗透体而出。他知道,这次真正遇到高手了,对方选择在这种最不应该伏击的地方伏击,自己的心理和所有的部署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双方在将谋的较量上,魏霸完胜自己,自己对他的不忿和轻视都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如此年轻,却有这样的心机,魏霸的成功绝不是侥幸。
陈时一边慨叹着,一边命令亲卫营集结。不管局势如此,他都不能轻易放弃,虽然魏霸掌握了先机,可是他的兵力占优,只要能挡住魏霸的冲击,还有机会挽回败局。哪怕是两败俱伤。只要能拖住魏霸,对他来说也是胜利。
“长矛兵在前,三重阵,弓弩手在后,无差别射击!”陈时大声吼叫着,拔出了长刀,在地上划了一道线:“越此线者,杀无赦!”
“喏!”匆匆赶到的亲卫营将士厉声大吼,在陈时身前列阵。他们虽然也来得仓促。却比普通士卒的反应更快,在杂乱的脚步声中,他们迅速列起了防守阵形。长矛手、刀盾手紧握手中的武器,等待着与敌人搏杀,弓弩手则举起手中的弓弩。瞄准敌人的方向,密集射击。
陈时懂的道理,魏霸也懂,他甚至比陈时更明白时间的重要性。看到吴军在陈时面前列阵,他就高声大喝:“射!射死他们!”一边吼叫着,一边端起手弩,冲着陈时扣动了弩机。
魏家武卒人手一具手弩。有效射程三十步,四十步内准头不能保证,杀伤力却差别不大。四五十人一起集射,威力不亚于一个两百人的强弓营。吴军纷纷中箭。惨呼着倒地。王双抓住机会,带领武卒们狂飚突进,片刻间再进十步。
陈时盯着那个杀神般的敌人,面色煞白。他长刀一指,厉声喝道:“围上去。杀死他。”
数十名亲卫冲了出去,组成密集阵形,拦在王双面前,刀矛齐下。王双厉声吼叫,长刀翻飞,连杀两人,那些亲卫却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王双受阻,前突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魏霸见那些吴军亲卫拦上来,就知道陈时的用意。他举起长刀,厉声长啸:“魏霸在此,陈时,可敢一战?”一边说着,一边冲了出去,挥刀直扑一名吴军长矛手,长刀劈开飞刺来的矛头,沿着矛柄向吴军士卒的胸口刺去。
吴军士卒一矛刺空,反击已经来不及了,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魏霸一刀刺进了他的胸膛,不禁惨呼起来。他松开长矛,伸手想来揪住魏霸,魏霸却突然低下头,猛撞他的面前。吴军士卒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魏霸拧身,抽出血淋淋的长刀,脚下一个垫步,侧身让开另一个吴军的长矛,欺入吴军的怀中,持起的刀环狠狠的筑在吴军的面门上。那吴军避让不及,被砸得鼻歪眼斜,鲜血四溅,魏霸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健步如飞,视一口劈来的长刀如无物,挥刀割向又一个吴军的脖子。
吴军手中的长刀刺中了魏霸的腹甲,却也被魏霸割断了脖子,发出凄厉的惨叫,浑身的力气迅速的消失。他扔掉战刀,捂着鲜血泉涌的脖子,向后连退两步。
魏霸举手投足之间连杀三人,被相夫等人看在眼里,相夫一边挥刀砍杀,一边扯起了喉咙大吼:“神将威武——”
不少蛮子也看到了这一幕,来就热血沸腾,再一听相夫的咆哮,士气大振,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神将威武!”
“神将威武!”
吴军听到神将二字,既有莫名其妙,又有些心惊胆战。人可以和人战斗,但是不能和神战斗。对方有神将,那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够对付的。他们虽然还没搞清楚敌人所喊的神将究竟是那个浑身披甲的高大敌将,还是另有其人,士气却已经受到了打击。
陈时被魏霸的悍勇所震,不敢怠慢,立刻分出一部分亲卫向魏霸冲了过来,意图一举击杀魏霸,逆转战局。魏霸毫无畏惧,大呼杀入,关凤、敦武紧紧跟随,魏兴等武卒也奋力砍杀,杀得吴军步步后退,形成了一个不亚于王双的攻击箭头。
魏霸等人发威,王双面前的压力一减。他立刻抓住了机会,再次突进五步,厉声喝道:“给我射!”
武卒们二话不说,举起手弩,冲着面前的敌人就扣动了手弩。
一蓬箭雨射出,数名吴军惨呼着倒地。王双再次咆哮,连杀三名吴军,冲到陈时的面前,大吼一声,长刀电然而下。陈时骇然变色,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王双一刀劈空,顺势又是一刀,陈时再退一步。王双一口气连劈五刀,逼退陈时五步,反手一刀砍向陈时的掌旗兵。
掌旗兵退避不及,一刀枭首,长刀去势不减,狠狠的砍在了他手中的旗杆上,入杆有半。王双怒吼一声,奋力拔刀,拧身再劈,长刀绕了一个圈,带着风声,再次砍在旗杆上。
手臂粗的旗杆连中两刀,再也支撑不住,喀嚓一声响,从中折断。巨大的战旗颤抖了一下,哗啦啦的坠落,正好将陈时当头罩住。
王双拧腰转身,长刀绕着他的腰转了半圈,华丽丽的一刀,带着凌厉的啸声,迎头劈下。
雪亮的刀光如一道闪电,掠过吴军将士惊恐的眼睛。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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