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等人遇到了沿江巡逻的吴军。
夷渊里的战斗虽然只持续了短短的一顿饭时间,江盗们来去如风,在吴军反应过来之前一击命中,成功劫走了公主孙大虎,全身而退。可是激昂的战鼓声却提醒了江边巡逻的吴军,他们不知道夷渊里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有战鼓声,那说明肯定是出了事,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并向大营发出了警报。
相夫等人冲上岸的时候,被吴军等个正着。黑暗之中,吴军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敌人,又究竟有多少人,但是他们听到了这些蛮子古怪的口音,知道肯定不是自己人,尚未交战,先射出一阵箭雨。
相夫等人猝不及防,等听到箭矢破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想举盾也迟了,数名着上身的壮汉被箭射中,惨叫着扑倒在地。
意外出现的敌人不仅没有吓退这些蛮子,更激起了他们的战斗意志。作为江盗,他们随时随地的准备战斗,否则这些年也无法生存下来。短暂的挫折之后,他们大致估摸了一个方向,向吴军发起了凶猛的反击。
吴军巡逻队同样有着丰富的遭遇战经验,他们结阵而斗,刀盾手、长矛手互相配合,毫不留情的将冲到面前的蛮子砍倒,挑杀,弓箭手则隐在阵后之中,不时的放冷箭,射击这些防护非常简陋的蛮子。蛮子们打仗时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叽哩咕噜的大喊大叫,这无疑是给吴军提供了目标。
双方激战,蛮子们虽然勇敢,却无法突破吴军的阻截,白白的损失了十几个人。相夫见此情景。也有些不安,他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吴军,是原就埋伏在这里的,还是意外遭遇。如果是前者,那他们今天肯定没有取胜的可能。可是如果现在就撤走,那战死的人就白死了。
就在这时,魏霸和赵统等人赶到了。
魏霸不容分说的命令道:“相夫头领,不可恋战,立刻撤退。”
“侍中。他们……”
“不要管他们是谁,也不要管他们有多少人,现在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魏霸厉声道:“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多一个伤员,就是多一份累赘。快走。还能走的就带走,不能走的就让他们找个地方躲起来,自求多福。”
相夫做头领多年,也是有个决断的人,他知道魏霸说得对,再耽搁下去,一旦被后面的吴军追上。所有人都跑不掉。他咬咬牙,一跺脚,怒喝一声:“走!”
蛮子们虽然不甘心,却不敢违抗相夫的命令。迅速后撤。魏霸率领武卒殿后,举着盾牌挡箭,同时对韩珍英低语了几句。韩珍英点头,尖着嗓子叫了起来:“别射箭。别射箭,公主在这里——”
吴军发现敌人撤退。不敢轻易的追杀,只能做弓箭射击。突然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又听说公主被敌人抓住了,不由得大惊失色。他们都知道出嫁蜀国的大虎公主今天停驻在夷渊,敌人既然是从夷渊来,有可能真的抓住了公主。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他们都不敢再发一箭,生怕误中了公主,功劳没立成,反而闯了大祸。
趁着吴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武卒们悄无声息的杀了过去。他们中有一半人是跟着魏霸南征北战的,对夜战一点也不陌生,吴军又不敢随意出手,顿时被他们杀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魏霸也不恋战,一击即走,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顿饭的功夫之后,步骘亲自率领主力赶到南岸,却只看到了遍地狼藉的尸体。这其中大部分是吴军的,夹杂着十几个纹身椎发的蛮子。
费祎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气急败坏的对步骘说道:“步将军,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贼寇出现?”
步骘瞪了他一眼,气得无话可说。他觉得费祎就是装的,他肯定知道这一切。他骗了他。
“费君,你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费祎毫不畏惧的一瞪眼:“这是你步将军的防区,你问我?我可告诉你,我们的后将军刘琰死了,是死在你们吴人的土地上,你们要对此负责。”
步骘不知道费祎是真是假,此时此刻,他也没心情和费祎扯什么外交辞令。“费君,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公主被贼人劫走了,我现在要去救回公主,你是和我一起来,还是回去等着。”
“公……公主被劫走了?”费祎张口结舌,一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同时被劫走的还是奋威将军的女儿。”步骘一想到这两个人就欲哭无泪,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妙计,结果搞出这么大的乱子,不仅想要达成的目标一个没完成,最重要的公主却被人劫走了,生死未卜。他现在别的都不想了,只想救回孙大虎,否则,他无法向孙权交待。
步骘没心情和费祎多扯,带着部下追了下去。
费祎站在原地,和张温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恐惧和疑惑。公主被劫了?公主不是在沙洲上吗,怎么会被劫?张温的额头沁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他非常清楚孙权的脾气,也清楚孙大虎在孙权心里的重要性,如果孙大虎有什么意外,孙权绝对饶不了他。
费祎也有些慌了神。事情的发展也超出他的预料。他不知道这些蛮子是从哪儿来的,是步骘安排的,还是凑巧冒出来的?魏霸会不会有危险?他也想过这些人有没有可能是魏霸找来的,可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随即被他否定了。魏霸刚到西陵两天,怎么可能有机会去接触这些江盗。
“惠恕,这……这是什么人?”
张温借着火把仔细看了看那些蛮子的尸体,苦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就是当年那场战事后的溃兵聚集起来的江盗。他们是当地驻防将士看不见的手,专门用来干一些不能见人的阴暗事。”
费祎心中一动:“武陵蛮?”
张温点点头。
费祎愕然半晌,眼神中多了几分苦涩和自嘲。见张温失魂落魄,他的手动了动,想拍拍张温的肩膀以示安慰,可是手指只是动了一下,又缩了回去。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接下来,已经不由他左右了。
……
魏霸等人一路急行,沿途击溃了数股巡逻的吴军士卒,终于在天亮时分进入佷山。
奔跑了半夜,虽然有些疲惫,却没有人叫一声累。蛮子们突破了吴军的堵截,终于可以返回家乡,兴奋溢于言表,看到一路“追”过来的蜀军,他们眉开眼笑,感激不尽,虽然他们说的话大部分无法让魏霸等人听懂,但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却无须语言就能体会得明白。
武卒体力过人,急行半夜,对他们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就地休息的命令一下,他们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有的登高警戒,有的打水生火,有的则寻找合适的地方,躺下假寐。王双迈着大步,一边巡视部下们的情况,一边兴奋的自言自语,不时的挥一下拳头。他的拳头上还残留着一些红白物事,脸上、胡须里更是沾了不少干涸的血块,再配上他那一对兴奋得发光的大牛眼,看起来比那些遍布纹身的蛮子还要恐怖几分。陪着孙大虎的潘子瑜一看到他走近就吓得浑身发抖,反倒是自残的孙大虎还勉强撑得住,没有露出太明显的怯意。
魏霸和相夫坐在火塘边,看着渐渐烧开的水,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成功的突破吴军的防线,相夫对魏霸多了几分敬重和信任,不再是纯粹的利益交换关系。
“魏侍中,你这些部下很强悍。”相夫打量着那些武卒,毫不吝惜自己的赞赏。
“你的手下也都是难得的勇士。”魏霸打量着那些蛮子,温和的笑道:“更难得的是忠心可嘉,流落吴地数年,还不忘我大汉。”
相夫轻叹一声:“我们虽然没什么化,被中原人称为蛮子,可是我们却敬重有化的人。当年马先生到我们那儿去,对我们非常尊敬,不把我们当蛮子看,还为我们做了很多好事。我们大王敬重他,这才亲自率领族中的勇士助阵。开始打得多好啊,跟着大皇帝连战连胜,都以为要一举夺回荆州,甚至扫平东吴,谁曾想一战而败,马先生和我们大王都战死了,我们有家不能回,东躲西藏,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
相夫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水开了,韩珍英捧着已经洗过的头盔,盛了一点热水,送到魏霸的面前。魏霸接过来,却没有喝,转手递给相夫:“头领,喝口热水。”
相夫看了魏霸一眼,感激的点点头,接过头盔,喝了一大口,然后递还给魏霸,目不转睛的看着魏霸。魏霸接过来,也喝了一大口。相夫见他毫不嫌弃自己,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韩珍英见了,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
魏霸一抹嘴角,郑重的提醒道:“头领,有句话我要事先告诉你。逃出来了,当然是好事。不过,我们还有上千里路要走,随时都可能和吴军遭遇,或者被他们追上,一不小心就可能死人,甚至可能全军覆没,可不能大意。”
相夫笑道:“这个我清楚,我会约束好部下,听侍中的指挥,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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