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立刻注意到了司马懿的与众不同。大军到达之后,他没有立刻抢攻,而是有条不紊的准备攻城器械,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魏军上山砍伐树木,打造霹雳车、云梯、巢车等大型的器械,种类繁多,作用各异。别的不说,仅是那份热火朝天的场面,就足以让城里的人感受到一天天逼近的战场气氛。
如果换了别人,只怕在气势上就先要被司马懿压住一头。可惜,司马懿万万没有想到,要论这些器械的制作,魏霸敢称第二,这个世界上还没人敢称第一。他虽然是农业机械出身,是为了增加粮食产量,是为了活人,现在改做军械,是为了杀人,目的不同,却同样的杰出。
司马懿在城外打造军械的时候,魏霸也在城里打造军械。司马懿想通过这个场景来给城里的士卒施加压力,却意外的给了他充足的准备时间。当相应的设备从上洛县运来之后,他的生产速度显著的有了提高,司马懿生产一台霹雳车的时间,他足以生产两台霹雳车。而有了规模虽不如渭水作坊,威力却依然不可小视的水轮机,他每天生产石弹的速度也是司马懿无论如何也不敢想像的。
如果让司马懿知道这些,他肯定会后悔自己太求稳了,应该早一点发起攻击,用人海战术直接淹死魏霸,不让他有这么多准备的机会。
可惜他一点也不知道,他一面打造攻城器械,一面等待着皇帝陛下的旨意。
大概十天之后,司马懿得到了皇帝的诏书,曹睿已经亲自赶到宛城坐镇,紧急征召的大军也相继到位。听说魏霸守在武关,曹睿又给司马懿送来了两万人,以及大量的粮草,还有他需要的战船。一切准备停当,司马懿准备攻城了。
司马懿没有单纯的正面攻城,他第一步是让战船逆丹水而上,摆出从武关背后上岸,两面夹击武关的架势。这一招很阴毒,且不论在战术上能产生多大的效果。仅是从切退后路,阻击援军的思路上想,就足以对守军产生严重的心理威慑。没有援军,两面受敌,是任何人都不愿意面对的。
看到魏军战船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卒向丹水上游驶去。城墙上的蜀汉军将士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魏霸和邓芝并肩站在城墙上,神态轻松。
“原来只知道司马懿是个书生,没想到他还是个笨书生。”魏霸一脸不屑的说道。
邓芝欣然同意:“是啊,我只知道他笨,却没想到他这么笨。”
魏霸一脸诧异:“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邓芝抚着胡须,斜着眼睛看着旁边的将士们。故意扬声道:“诸君,你们觉得,要论操舟之术,是北方人强。还是我们南方人更强?”
一战坑了胡遵四千人之后,邓芝在将士们的心中的威信急剧飚升,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把他当作不知兵的老朽看了,这老头可阴着呢。心狠手辣。他们本来还为魏军通过丹水抢占身后而担心,听了邓芝这句话。顿时恍然大悟,纷纷放声大笑。
“那还用说,北人善乘马,南人善操舟。要论玩船,这些北方佬连我们南方的孩子都比不上。”
邓芝哈哈大笑,斜睨着魏霸道:“你看,这是人所皆知的道理,司马懿却不知道。他还想和我们较量水战,岂不是老寿翁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魏霸凑趣的大笑:“将军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众将也附和着大笑,刚才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这当然是魏霸和邓芝故意演的一场戏。司马懿当然不是笨蛋,这一点邓芝和其他人不一样。也许是因为邓家先人邓禹就是书生领兵的原因,他很重视司马懿这个对手,并不因为他在房陵的失败而轻视他。
得知魏军有战船出现,邓芝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荆襄战区因为与吴国接壤,又隔汉水对峙,所以荆襄战区有战船,也有通晓水战的水军,这一点身为南阳人的邓芝非常清楚。他当然也清楚这些战船不仅可以用来运输军粮,减少人力消耗,如果用这些战船溯丹水而上,绕到武关背后,会对武关守军的心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实质性的伤害。
蜀汉军没有战船,就连运送物资的几艘船都是征集来的民船,要想凭借那几只民船和魏军的战船对抗,无异于螳臂挡车,蚍蜉撼树。不管是魏霸还是邓芝,都没有这么浪漫。如何对付这些战船,在接到消息之后,他们就开始做准备了。
眼下,就要看这些措施能不能奏效了。
三层船舱的魏军战船靠北岸而行,逆水而上,面对武关城的一面竖起了一面面巨大的木盾,就像是多了一道城墙,无数魏军士卒站在木盾之后,
紧握着武器,打量着岸边的武关城。如果蜀汉军发射弓弩进行攻击,这个距离普通弓箭无法造成有效杀伤,只有使用强弩,而强弩的威力足够,射速却大受影响,不可能对战船造成太大的伤害。如果为了保证攻击效果而将大量的强弩调掉北面,正面城墙上的防守能力就会严重缺乏,无法对抗陆战的魏军主力。
这些战船即是虚,又是实。如果蜀汉军进行阻击,他们就是吸引火力的虚招,如果蜀汉军不阻击,任由他们往上走,那他们就成了实招,大可以登岸,在武关背后立阵。
战场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虚虚实实的战术,让人不得不防,却又很难下决心去防。
就在战船堂而皇之的驶过武关城侧的时候,武关城的东面,魏军主力也开始准备攻城了。三个五千人方阵呈品字形在武关城的护城河外摆开,司马懿的指挥台就设在中间的方阵之后。经过几天的经营,他的指挥台很高大,几乎比城墙还要高一丈左右。在指挥台的后侧,还有一根约七八丈高的巢车,有人站在上面瞭望,监视城头上的一举一动。
司马懿一身戎装,安坐在指挥台上,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城头。他看到了邓芝的战旗,却没有看到魏霸的战旗,不知道魏霸是不是在城中。城头很安静,对他安排的战船并没有太多的关注,这让他对对手又多了一份好奇。
他很想知道,对方将如何破解他这一奇一正的攻击。
“命令,填平护城河,弓箭手上前掩护。”
“喏!”传令兵走到指挥台边,挥动手中的彩旗,将司马懿的命令传了出去。接到命令的前军将领下令击鼓,排在最前列的一千弓箭手迈着整齐的步伐,逼近到护城河边,站成三排,拉弓上箭,做好了掩护的准备。
他们的身后,两百五十名民伕推着五辆巨大的填壕车,一步步向护城河接近。填壕车的长度大概和护城河的宽度相当,再用长长的木头做成支架,只要把这些木架组成的填壕车推到护城河中,就可以在护城河上架起一道坚固的浮桥,足以让战士们轻松的通过护城河。
攻城的要填护城河,守城的当然不能让他们轻松如愿。魏军的弓箭手刚刚接近护城河,城头的弓箭手就开始发射,强弓劲弩射出的利器呼啸而出,直扑那些弓弩手和没什么防护的民伕。
城墙高约三丈五尺,这个高度足以让守方在同等的情况下比攻方多出十几步的射程。护城河外侧十来步都在有效射程以内,而攻方要想让箭矢对城头的敌人进行有效的杀伤,在跨过护城河之前,就必须尽可能的靠近护城河,也就暴露在守方弓弩的打击范围以内。虽然有盾牌掩护,终究是处于劣势。至于那些没什么掩护的民伕,死伤就更加惨重了。要想把一辆填壕车推入位置,伤亡十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事,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一百个死得七七八八,也未必能完成任务。
不过,民伕们伤亡再大,也不是敢随便撤退的,在他们的身后是手持利刃的督战队,只要有逃跑的,立刻斩于阵前。相对于有甲胄护体的战士来说,这些民伕在攻城前期的伤亡更加触目惊心。
城头箭雨倾泄而下,一个个民伕中箭,惨叫着倒地,剩下的人却不敢怠慢,只能硬着头皮,使出浑身力气,推动填壕车继续向前。他们只要上了战场,就只有一个希望:尽快的完成任务。时间越短,他们生还的希望越大,拖的时间越长,活命的机会越小。
绝望的民伕喊着凄厉的号子,奋力推动填壕车,一面面向护城河接近。
魏霸看了一眼那些无辜的百姓,对邓芝说道:“邓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收拾那些战船。”
邓芝头都没有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城下的魏军战阵上。如果说上次与胡遵的战斗是开胃菜,今天与司马懿的交战就是大餐。如果能守住武关,击败司马懿,他将一举成名,一跃成为蜀汉军中有名的战将,通向大将军的路也许会缩短十年。
“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我不会让司马懿如愿的。”
魏霸微微一笑,他知道邓芝此刻战斗值爆涨,没心情搭理他。他转身下了城墙,骑上有限的几匹战马,赶向阻击魏军战船的阵地。邓芝正面硬扛司马懿的时候,他必须保住邓芝的后路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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