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队举枪乱射的时候,魏和尚已经顺流而下,漂出了几百米,那些子弹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水流的速度,加上魏和尚奋力向前,使得他与巡逻队的距离,越来越远。
在没有帆船或者小火轮的情况下,即便小鬼子有心下水追赶,也已经不可能赶上。
至此,魏和尚算是有惊无险地顺利脱险,留下小鬼子在原地徒呼奈何。
此前魏和尚看过地图,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下游而去,大约漂出五六里,有一个河湾,从那里上岸的话,离五号高地就不远了。
魏和尚仗着水性过人,掀掉头顶的漂浮物,一直顺流而下,没多久就到了那个河湾。
登岸之后,魏和尚脱下衣裤拧干水分,也没时间晒干或者烤干衣物,就这么湿答答地穿回身上。
他认准五号高地的方向,拔腿沿着道路一路小跑。
既然自己已经暴露,小鬼子很有可能会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并采取相应的军事行动。
所以,魏和尚必须跟时间赛跑,争取在小鬼子回过神来之前,通知五号高地的守军安全撤离。
从一大早开始赶路,到半路遭遇小次郎所部,再到河里漂流好一阵子,即便是以魏和尚体格和精力,也颇感有些吃不消。
魏和尚很想停下来休息片刻,但是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不住地提醒他:
不能停!
不能停!!
不能停!!!
小鬼子随时都可能包围五号高地,决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魏和尚脚下生风,就在他累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五号高地的影子!
艳阳高照,魏和尚身上湿漉漉的衣物,也晒了个半干,不会像刚才穿着难受。
他一鼓作气,朝着高地的方向发足狂奔。
沿着坡道跑到半山腰的时候,树丛里突然跳出几个端着步枪的國军士兵,把魏和尚团团围住,内中一人喝问:“站住!你是什么人?匆匆忙忙上山干嘛?”
魏和尚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反抗之意,不慌不忙地答道:“我是305团的,从二号高地过来,有急事要面见你们这里的最高长官。”
305团?
二号高地?
那几个國军士兵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喜色。
自从四号高地被鬼子连锅端后,五号高地这边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唯一可以跟师部保持联系的电台,不慎又被鬼子炸毁了,一下子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从五号高地派去师部的联络员,都是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也不知是被小鬼子拦截下来,还是眼见形势不妙当了逃兵。
五号高地上上下下的所有官兵,全都感到忐忑不安。
但在没有接到师部的明确指令之前,又不能擅自行动,真个是把他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现如今听得此人是兄弟部队从二号高地派来的,怎能不叫他们欣喜若狂?
只不过大敌当前,万事还得小心谨慎。
当下几个國军士兵轮番盘问了魏和尚几句,觉得没什么破绽,便押着他上山。
早有人跑在前头,飞奔着去报告长官去了。
等到魏和尚被人押到山顶时,就看见一个黑脸中年军官,在几个卫兵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迎面走来。
双方隔着两三米站定之后,魏和尚听到有人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朱团长。”
魏和尚抬手敬了个军礼:“报告!305团魏大勇,奉命前来五号高地,我带来了51师师部的最新命令!”
朱团长并不接这个话茬,板着一张黑脸,先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魏和尚一番,然后才反问道:“是305团的黑头,亲自打发你来我这里的吗?”
黑头……
魏和尚闻言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这是对方在试探自己。
一旦自己没有及时给予纠正错误,那么对方就会认定来者很可能并非305团的士兵。
魏和尚立刻说道:“报告!305团的团座,绰号大头,不是黑头。”
朱团长的脸色稍霁,随口找了个台阶:“哦……哦,是我记错了。你把师座的命令给我吧!”
魏和尚探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纸包,递给了对方。
朱团长接过纸包层层剥开,里面是一个信封,幸喜包得严实,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也没有打湿。
朱团长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寥寥数语,他一眼认出这是师座的亲笔信--
见信即刻以急行军速度撤退,集结地:金官桥。不得有误。
下面的签名,是龙飞凤舞的三个草体字“王耀武”。
魏和尚唯恐朱团长对形势的判断过于乐观,从而作出错误的决策,在一旁提醒道:“据师部传达的可靠情报,波田支队调动将近两个联队的兵力,占领了四号高地后,鬼子大本营急令106师团向铁锯岭运动,目的很可能是要从这一带穿插过去,把51师乃至整个74军,与金官桥方面切割开来,一口吃掉我们。”
“考虑到形势危急,其余高地的守军均已放弃阵地,向金官桥方向靠拢,惟有你们这里联系不上,所以才派我前来送信。”
朱团长从师座信中的措辞,已经感觉到事态的严峻,加上魏和尚的补充说明,更是令他对五号高地目前所处的局面,有了深刻的认识。
当下朱团长不敢耽搁时间,马上传令下去,全体官兵集结起来,准备弃守此地。
所有人只携带随身武器,以及两天的干粮,难以携带的物资和辎重,一律就地焚毁掩埋--
其实仗打到这会儿,五号高地的情况比二号高地还要糟糕,也就是朱团长说说而已,其实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物资带不走?
兵贵神速。
十分钟后,所有还能活动的國军将士,都聚集在一起,总人数只有不到七百人,而不是魏和尚此前预估的近千人。
朱团长当众宣读了师部的撤军命令,下面的人群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他们只是默默地抬眼,环视着这片土地,他们为之坚守奋战了十几天,流淌着无数战友鲜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