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刘志下了一道诏令,凡是任职满三年的州牧,必须回京述职。
大汉帝国幽、并、凉、青、冀、徐、豫、荆、扬、益、交、兖加上司隶校尉部,总共十三州。
另外有西域都护府、以及新成立的辽东都护府、辽西都护府和乌桓都护府。
偌大的面积,才分为十七个行政单位,虽说那时候的人口比现在少多了,在册登记的大约有五千九百多万。
人户一百零九万多,但鉴于许多大户豪强奴仆众多,加上大家族的家生奴仆数量多有隐瞒,还有部曲、附徒、宾客等等,初步估计至少有六千八百万左右。
尽管连年灾荒,但由于大汉数百年来的累积,如今人口数量已经达到了顶峰。
当然这也包括了最新收复的三个都护府人口,但那边地广人稀,全加起来也才三百多万。
而南方人口占了全国四成,人口数超过五百万的有豫、荆、扬、益四州,共有两千两百多万。
不过随着灾区的人口逐渐北移,这种人口分布极度不均衡的状况,将会慢慢缓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州牧的权力有多大可想而知,个个都是封疆大吏,朝廷正二品大员。
虽然刘志削减了他们的军事指挥权,又安排了御史监督,但由于级别太高,权力上呈压倒态势。
如果遇到包场祸心之辈,处心积虑之下还是很难防备的。
这里面有个历史遗留问题,之前的州牧就是两千石,改了朝廷制度之后,人还是原来那批人,总不可能突然就降级了吧。
还是人才不够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一批能够为己用的人才,最起码不能低于五年吧。
可到现在为止,他亲政总共才两年半的时间,太短了。没办法,底蕴不够。
这也是目前他最大的短板,即使拥有了生杀与夺的大权,却仍旧不得不倚重世家大族。
将来,等科举考试累积了大量的人才,再培养起资历足够的亲信之后,他肯定会考虑重新划分行政区域。
而且也会进一步的遏制州牧的权力,使他们多有制肘,不可以为所欲为。
要知道,三国初期的州牧,就相当于一方诸侯,一声令下,就能聚集起几十万雄兵,逐鹿中原。
因此刘志在这一点上,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除了不断细化职权范畴之外,各州牧都有直属于自己的龙麟卫监视。
有任何异常动静,都会立刻上报到他的案头。
而且,三年述职之后,也会重新进行调动,不会让同一个人在州牧的位置上常驻。
以此类推,各郡守也是一样,否则年长月久之下,岂不是都成了地头蛇。
到时候一样会造成欺上瞒下,政令不通的现象。
腊月里,凉、冀、益、交等州的州牧,都按时赶到了京师洛阳,由于刘志登基之后,他们都没有回来过。
所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觐见皇帝。
这几年风云变幻,刘志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对这位激进的皇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刘志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君主,能从一介傀儡到现在的独揽大权,可见其手段之高明。
最关键此人不按常理处事,所以此次回京述职到底如何,目前看来吉凶难料。
刘志分别接见了这几位大佬,其中印象最深的还数凉州牧种暠,去年因为他别树一帜的年终报告,直接导致了他和太尉黄琼等守旧派闹翻。
种暠今年四十七岁,由于久居边境,操劳过度,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眼角满是沧桑。
不过精气神很足,眼眸明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臣种暠拜见陛下。”
“种州牧,我与你也算是神交已久了,今日方才见面。”
今年一年以来,种暠多次上疏,与刘志探讨战略发展趋势,还有各项民族治理政策。
刘志觉得种暠此人思想非常新锐,眼光独到,甚至有着超出时代的格局,非常难得。
早就有意与他面谈,毕竟隔空奏报来往,一次就要花费两个月,实在是太慢了。
种暠戍边多年,劳苦功高,这次回来述职,刘志打算将他留在京师,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具体担任什么职务,还要与他谈过后才能决定。
“陛下肯花费时间听臣胡言乱语,臣感激不尽。”
种暠是有感而发,早在顺帝时期,他就以敢言而闻名,不顾位卑言轻,频频上疏陛下。
希望朝廷能够重视民族政策,解除边境的隐患,但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而归。
虽然因为这个原因,他多次被罢免,但却不改初衷,继续为国为民奔走呼号。
眼看着岁月蹉跎,老之将至,幸好还遇到了刘志这个知音,不仅非常重视他的意见,还很诚恳的与自己探讨。
短短一年的时间,边境形势大变,虽然很多事情短时间内不能凑效,最起码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相信十年之后,又是一番新天地。
有生之年,自己若还能看到边疆各族和平共处,再无狼烟四起的时候,于愿足矣。
“景伯,坐吧,朕想与你好好谈谈,这次从凉州回来,有何感想?”
种暠谢过座,立即两眼放光,侃侃而谈。
“陛下的胡汉杂居政策,已经初见成效,虽然彼此间还是有些排斥,短时间内不可能通婚,但关系已经大有缓和。”
胡汉杂居政策,到现在都有很多士大夫和经学家反对,认为此举混淆汉民血脉,背弃祖宗。
他们也不想一想,当初轩辕黄帝时代,天下的民族有几个是正统,如今不都是汉室子民吗?
也没见谁排斥反对?还津津乐道,引以为荣。
若是他们能够像他一般,看到两千年后的中华大地,五十六个民族融洽相处的样子,就绝不会如此担忧了。
“而且有许多羌人都把族中子弟送入学堂了,开始学习汉家文化,也开始学着耕田纺织。”
文化的认同感,才是民族融合的关键,而且,凉州一带许多地方也不适合放牧,会造成土地严重沙漠化。
趁着如今那一带还水草丰美,气候温和,正好保护起来,否则等到变成黑戈壁或者黄沙滩,再想治理可就难了。
“景伯做得很好,凉州如今已不再是北疆,要在思想上转变过来,把自己当成中原人。”
“中原?”
还别说,尽管凉州已经成了事实上的中原地带,可当地居民却并没有意识到,依然把这里当做边陲之地。
这种想法显然桎梏了他们的思想,对于凉州的后续发展很不利。
同样的,并州和幽州的情形也是一样,数百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兵荒马乱,随时提防着异族入侵。
从来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恢复生产上,遍地的坞堡便是明证。
坞堡这种东西,完全就是大汉特殊的边境形势造就的,一座坞堡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城池,里面不但有奴仆、附属和私兵,甚至还有田地池塘,可以自给自足。
坞堡的四周修建了岗楼,日夜有人负责放哨,随时准备抗击前来侵犯的异族士兵。
这种警惕性已经深深地融入了他们的血脉中,短时间内让他们放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几族之间长年累月的战争,也积攒下了深厚的仇恨,让那些失去亲人的人,突然认同对方,于情于理都不现实。
所以,政策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还需要整整一代人的努力,关系才能真正的缓和下来。
“景伯,你在边疆戍守多年,辛苦了,这次回京师,可有想过要留下来帮我?”
刘志笑眯眯地抛出了橄榄枝。
“这都是臣份内之事,谈不上什么辛苦。”
种暠稍事沉吟,便摇头笑道,“臣觉得这把老骨头还是适合在边疆,不过这次臣请求调往辽西都护府,那里才是真正的北疆。”
刘志微微有些失望,没想到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情,种暠连考虑都没有,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希望去苦寒边远的地方戍守,确实令人感佩不已。
其实刘志也明白他的意思,生性耿直激烈,说话也直来直往,根本做不来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屑去做。
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还是只适合办实事,刘志也不是不理解,只是他身边太缺人,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的,却偏偏还留不住。
心底自然很遗憾了。
不过,他尊重对方的想法,而且辽西都护府与北匈奴接壤,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确实需要一个熟悉边疆又有能力的人来统领,随机应变。
遂轻轻一叹道,“也罢,就依你,明年任命你为辽西都护吧。”
种暠眼中精光一闪,高兴地起身行礼,“臣拜谢陛下器重,当尽忠职守,死而后已。”
“起来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朕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呢。”
既然已经决定了,刘志就不会再纠结此事,对于辽西都护府那边,他还需要听听种暠的意见。
“陛下请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日,凉州牧种暠在中德殿盘桓了整整一天,君臣二人相谈甚欢,刘志对北部边境的了解,又加深了几分。
种暠建议迁移到辽西都护府境内的移民,都改成军户,毕竟他们在那里不仅仅要面对可能入侵的北匈奴人。
还有对他们十分仇视和排斥的鲜卑族人,任由两个民族杂居在一起,对于新移民的安全,丝毫也没有保障。
这一点刘志之前倒是疏忽了,经他一提醒,立刻便意识到不对。
民族融合的政策,看来只适合凉州、益州和并州、幽州等等地区,毕竟那里的民族早有接触,已经有了些基础。
再加上不再是边疆,两边也不可能再有战争,气氛良好,可辽西与西域都护府两地,还在时刻遭受着战争的威胁。
如此情况下,将移民改为军户,是个一石三鸟的好方法。
何谓军户?
就是以家庭为单位,加入军籍,平日里除了种田放牧之外,其余的时间壮丁也需要经常训练。
一道遇到大型战争,如果兵力不足,他们就是预备役,能够立刻补充兵力。
而且,因为有武力,平时也不担心受到鲜卑人的欺负,就算是遇到北匈奴人越界抢劫,他们也不怵。
“朕马上下诏令,立刻将他们纳入军户。”
刘志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只要认为是对的建议,一般会马上采纳。
如今辽西都护府的移民还不多,也基本都处于军队的保护下,越早下令,才能使得他们放心,也会吸引更多的移民前往。
要知道,刘志之前公布的军户政策,十分优厚,不但房子和口粮统一分配,劳动量也适中,不会刻意盘剥。
其运作方式与后世的国营农场差不多,只不过所产粮食都供给军队。
除了种田之外,军户也分为很多种,每种的职能不同,有的负责纺织,制作军服,有的负责打铁制造武器和铠甲,当然,都有严格的管理。
但总的来说,虽然辛苦,但生活比较有保障,不会出现饿肚子的情况。
就冲着这一点,许多流民都趋之若鹜。
当然,辽西都护府那边是后世的内蒙古大草原,军户除了放牧牛羊作为口粮之外,还需要替军队圈养马匹。
大汉的马匹供应一直很成问题,在扶风那边的马场代价高昂,反之,放在辽西都护府的话,成本方面就减低了很多。
也惟有如此,大汉的骑兵才能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将来对付北匈奴,远征乌孙等地,没有足够强大的骑兵,一切都是免谈。
两人又斟酌了一番细节,中途又喊来军机府的几位老将军,一起帮忙出主意。
集合众人之长,综合得出结论,这份诏书,明日还需要在朝会上通过,倒不是刘志软弱无能,而是规矩章程不能废。
无规矩不成方圆,皇帝与朝臣之间的关系,既是相互制约,也是相互成全。
放任其中任何一方为所欲为,都只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刘志深知自己的自律性很差,所以及早订下了规矩,防止越来越集中的权力,让他无限膨胀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