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刘备小院,
武安国疾步走进庭院,在屋门外驻步,躬身道:
“主公,飞雪阁阁主雪女,派人朝府内递了拜贴,言午时率墨家众人过来拜府。”
听得此言,刘备目光豁然睁开,有精光从双眸中闪过,“霸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武安国回道,“禀主公,距离午时还有三刻。”
刘备这才将手臂从甘钰身下抽出,赤身走出暖帐,一边套上衣物,一边吩咐道:
“霸侯,将此事通禀公台先生,让他一会儿随我接见墨家众人。”
“喏”,武安国应声,又拱手一礼,“属下告退”
甘钰这时才迷糊着睁开眼,眉宇间尽是疲态,感觉到刘备不在身侧后,她心间一慌,顿感空落落的,“夫君~”
她轻唤,想支起身,浑身却是没有半点力气,四肢都是软绵绵的,
刘备听得她的呼唤,将腰带系好之后,这才走近床榻,俯身在她前额吻了一记,“夫人再睡一会儿,为夫有事务需要去处理。”
“嗯”,甘钰乖巧的回应,双腿伸得笔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曾放松,
“这一次,可一定要争气啊!”,她心间祈祷着,带着忐忑和希冀,昨晚一夜荒唐,她所要的,只是一个孩子。
两刻钟后,
刘备洗漱完毕,随便吃了一些侍女端上的餐点,这才走出了小院。
在他行致前院时,刚好在路径上遇到了从侧院赶来的陈宫,
“主公”,陈宫行礼,静待刘备走近身前,
刘备朝他点点头,“公台,墨家之人突然拜府,恐怕是那位传说中的墨家巨子到了。”
陈宫赞同地点头,“主公,可要相迎?”
“这是必然”,刘备肯定的答复,“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该表示出应有的尊重。”
二人说着,一起走向了府门,立在台阶上,静候墨家到来。
午时刚近,一辆宽宏的马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赶车之人正是靳无命,
其后还跟着二十几名墨家弟子,尽皆骑着烈马,缓缓跟进。
马车走近中山侯府,靳无命紧了紧手中缰绳,马车随即停下,
而刘备的目光,确实投在了跟在马车后面的一名墨家弟子,
其人身材魁梧,气机若有若无,手持一根白杆长枪,双目中神光湛湛,英伟不凡。
陈到的目光同时也投到了刘备身上,
“这位大抵就是打得匈奴鲜卑皆臣服的中山侯了”
他心语,有些失神,心间涌起钦佩,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陈到急忙跳下烈马,拱手行礼。
刘备嘴角含笑,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此人,必要收入麾下。
雪女这时也从马车内钻了出来,在看得是刘备亲迎后,她明显有些意外,
“见过侯爷”,她盈盈一礼,心间对于刘备的评价,更加的高了,
“才一夜不见,雪女姑娘又更加的楚楚动人了。”,刘备点头,夸赞了一句,
这时,
马车内又钻出了第二人,朝刘备拱手道,“侯爷亲迎,黄某受宠若惊啊!”
刘备轻笑,伸手一邀,“墨家巨子亲临,敝府蓬荜生辉,请~”
黄承彦也不矫情,再一拱手,“叨扰了”
随即,
刘备当先引领,黄承彦落后半步跟上,陈宫和雪女再落后一步,最后才是靳无命和陈到,
众人走进府门,一路进了正堂,分主次落坐。
待侍婢奉上茶水,刘备才开口道,“巨子姓黄,不是名字为何啊?”
黄承彦微微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道,“承彦”
“承彦?”,刘备微愣,“这是字?还是名?”
“既是名,也是字”
刘备诧异,这是他至今遇到的,最独特的名字,不由又低语了一声,“黄承彦”
音落,
他脑中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心间不由一鼓,
黄承彦?这不是诸葛亮的岳父吗?没想到墨家巨子竟是他~
如此说来……
刘备联想起了很多,
后世一直都在盛传,诸葛亮的夫人黄月英,乃是一个发明家,蜀军中的诸葛连弩以及木牛流马,疑似就是她发明的,
现在看来,这明显就是墨家机关术在战场上的应用啊!
“咳~”,陈宫轻咳,惊醒了有些失神的刘备,
“呵呵……”,刘备尴尬一笑,“抱歉,本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失礼了。”
黄承彦摇摇头,示意无妨,
刘备随即转移话题,将目光瞄向了陈到,“这位小兄弟气质非凡,当是墨家的顶级才俊吧!”
陈到听得刘备提及自己,随即走出,拱手拜道,“草民陈到,陈叔至,拜见中山侯”
“陈到?”,刘备眼底浮现惊色,面上喜意更是难收,本侯的贴身大将,终于来了。
陈到乃是三国最神秘的兵种,白毦兵的统帅,同时身负刘备贴身宿卫之责,
为何说白毦兵是三国最神秘的兵种呢?
因为这是一支被晋武帝司马炎立为禁忌,不准载入史籍的军队,
若非一封诸葛亮写给李严的书信出世,揭露出了白毦兵的存在,后人绝对不会知晓三国还曾有这么一支军队存在过。
那司马炎为何要这么做呢?
对于这个问题,刘备自己曾反复的思虑过,
可以肯定的是,
这绝不是私仇,也不是什么难雪之耻,
白毦兵存在的时间,是在三国鼎立的初期,彼时的司马家还未掌权,不可能和蜀汉阵营有什么直接纷争,
所以私仇之说,并不成立,
再说雪耻,
蜀汉先后创立的三大王牌军:白毦兵、无当飞军和虎步军,按照时间节点来看,能和司马家对上的,只有无当飞军和虎步军,
司马炎自己,以及他的祖辈和父辈,也只会在这两大王牌军手中吃亏,
这样看来,司马炎即使要抹除掉自己以及祖辈和父辈的耻辱,针对的也该是这两大王牌军才是,
可他抹除的,却是和司马家没有一丝瓜葛和冲突的白毦兵,
所以雪耻一说,也站不住脚。
那么问题来了,
既没有私仇,又不是雪耻,司马炎为何还要这么干呢?
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司马炎忌惮,甚至是害怕白毦兵,
或许说,
是司马炎忌惮白毦兵所拥有的能力,
不允史籍中有一点文墨记载,就是怕有人依葫芦画瓢,有机会再创建出第二支白毦兵,威胁到司马家的统治,
至于为何说是有机会,刘备将这个因由,挽到了自己身上,
白毦兵必然是名震天下过的,可在原来的轨迹中,自己死后,白毦兵就销声匿迹了,
其后不久,诸葛亮才全力打造出了无当飞军这支王牌,
这么看来,白毦兵的创立,必然是离不开自己的,否则以蜀汉的战争潜力和诸葛亮之能,怎可能会让白毦兵完全消亡,
也就是说,白毦兵的能力,必然与自己身上某项独一无二的能力有关,
否则白毦兵,绝对不会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而作为白毦兵统帅的陈到,其能力和实力,也因为司马炎的禁令,被大大的削弱了,甚至在他作为白毦兵统帅这段时期,关于他人物生平的记载,也是有所空白的,
后人对他知晓得最多的评价,大抵也只是那句:其位只在赵云之下,以忠义著称于世,深得昭烈信任。
可虽只是这么一句评价,陈到的恐怖也由此可见一斑了,
能与常山赵子龙同列而比,如何能够是简单人物。
再有,
从他白毦兵统帅的身份上看,陈到之能,也从侧面得到了部分印证,
须知和他同时期的,可还有五虎上将呢!
可白毦兵的统帅,却还能落在他身上,
由此观之,
陈到之能相比起五虎上将,不说超越,但也弱不了多少,甚至有可能……持平。
正堂上,
刘备虽想了这许多,却也只是转念之间的事,如今知道身前站着的人就是陈到,他实在是难掩激动,
对于他这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渴望,陈到猝不及防,同时有些尴尬,
可一想起这道欣赏的目光,来自打得匈奴鲜卑皆臣服的刘备,他心间就不由一阵骄傲,甚至还有些惊喜,“侯爷之前,听说过陈到?”
听得他发问,刘备这才收起了自己灼烈的目光,道:
“叔至,本侯在此之前虽未听闻过你,但你和本侯……有缘。”
陈到闻言愣住,感受到了刘备的真诚,那是发自肺腑的,
他知道刘备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更读懂了刘备当作巨子说出这句话的背后,那更深层的急迫和隐喻:
若你归于我麾下,墨家,本侯不要又何妨。
士为知己者死,陈到不感动是假的,为他一人,可舍墨家,这对他而言,是何等的评价和赞赏。
看得二人眉来眼去的,就快勾搭成双,堂上的几人面色不一,
陈宫隐有担忧,但又很快略去,此人能得主公如此渴望,至少也不弱于太史慈等神将,虽有可能开罪了墨家,甚至结怨,但主公既然作了取舍,他必全力帮衬,消弭后患,
雪女和靳无命则是生起了怨愤和屈辱,当作巨子的面挖他们墨家的墙脚,这是直接不将墨家放在眼里了,比无视还要过分,
而一旁坐着的黄承彦,虽是智者,可刘备此番所为,无疑是对他这个墨家巨子的挑衅,面上也生起了薄怒,
对于众人会有怎样的反应,刘备自然是知晓的,
他不傻,不可能不知当作墨家巨子的面挖人家墙脚,会生起怎样的后果,
可他不在乎,
对于陈到,他志在必得,
当作黄承彦的面挖墙脚,他也是故意的,
陈到出身墨家,他必然是不能完全放心的,唯有让墨家对陈到心生芥蒂,甚至是和陈到之间生出了裂缝,他才有机会将陈到完全从墨家摘出,完全变作他的人。
“巨子,想必你也深知陈到之能,若是困于墨家,那是浪费才华”,他径直开口,直奔主题,“本侯惜才,若你能让陈到归于本侯麾下,本侯必定厚报之。”
听得这话,堂上众人面色无不大变,
暗着来,大家心照不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犯傻了,
可若是明着来,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你这是在呼墨家的脸啊!
遭了,陈宫心间暗呼,主公怎会突然犯这样的糊涂?
想收陈到,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更圆滑的方式啊!
如此作为,这是要把墨家往死了里得罪啊!
果然,
墨家的人爆发了,
“中山侯,你欺人太甚”,靳无命惊怒出声,若不是被雪女拽住,他已然拔剑了,
雪女也是眼中含煞,“中山侯是欺我墨家势弱吗?”
陈到面色也是大急,不知该怎么做,
看得他这般反应,靳无命和雪女尽皆恼怒,你还是墨家的人吗?
几人的质问,刘备均未理睬,目光盯着黄承彦,等他回话,
可奇异的是,
黄承彦此刻反而平静了下去,
以他的才智,已经看懂了刘备的图谋,也看清了刘备的担忧,
既想收陈到为己用,却又担心陈到出身于墨家,为墨家所制,
针对此,
刘备的计谋也很简单,将陈到高高捧起,践踏墨家,表现出自己为了陈到,不惜舍弃墨家的样子,
如此,
陈到必然会感激涕零,不知所措,
而墨家同时会被激怒,兼之得不到陈到的硬挺,更是会迁怒陈到,
这样的话,
墨家和陈到之间,也就种下了一颗决裂的种子,
而刘备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侯爷为了陈到这般,值得吗?”,沉默了半晌,黄承彦不带一丝情感的出声,
刘备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陈到,语音铿锵,一字一顿,“超……值”
陈到受到感染,胸中涌起了热流,目光忐忑的看向黄承彦,
可黄承彦并未有所回应,而是再度朝刘备发问:
“若是真得罪了我墨家,侯爷也要坚持吗?”
他语音平静,似是在给刘备反悔的余地,只是警告的意味却是异常的浓烈,
墨家不可辱,他黄承彦也不可欺,否则就要做好迎接墨家怒火的准备。
听得这话,刘备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算计被看破了,心间不由苦笑起来,不愧是诸葛亮的老丈人啊!
陈宫此时也明白了一切,心间不由有些惭愧,作为谋主,他竟要在别人的提点下,才能看清自家主公所谋。
陈到、雪女和靳无命三人,顿觉堂上的氛围凝重了许多,
他们都听明白了,墨家和中山侯府最终会怎样收场,全在刘备一念之间,
“主公”,陈宫出声,语音间带着劝诫,墨家不可失,不然中山侯一脉和袁氏以及曹家相比,就更弱了,
而且,
那个关于空军的构想,若是失去墨家的支持,就将永远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侯爷看重,陈到感激涕零,可陈到,真的不值侯爷如此”,陈到也跟着出声,劝诫刘备,
他虽然今日才进入洛阳,可对于刘袁曹三家的形式,因为墨家信息网的存在,他是清楚的,
中山侯一脉至今除了道家密宗追随,百家中并无人选择,
因此,
唯有被袁曹两家舍弃的墨家,才是中山侯一脉最大的机会。
几人期待他的回答,刘备眼中滑过了一抹惋惜,墨家注定是与本侯无缘了,
这一抹惋惜,除了让陈到心间生起了一丝失望外,其他几人都是一喜,
可刘备的回答,却是让所有人僵住了,“陈到,本侯要定了。”
“至于墨家,既然无缘,本侯也不强求。”
“巨子,开出你的条件吧!无论是什么。”
虽是三句话,传达的却是同一个意思:为陈到,舍墨家。
听得这话,靳无命和雪女面色再变,难看得都要渗出水来,
陈宫心下幽幽一叹,主公此话一出,墨家注定与中山侯一脉无缘了,
陈到面上,除了还有一些难色,就尽是感动了,眼中更有泪花在涌动,若非巨子在侧,他恐怕已经纳头便拜了。
而黄承彦闻言后,却是心间一跳,生起了些许悔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备竟会为了不过一面之缘的陈到,决绝至此。
雪女几人听到的,是刘备在墨家和陈到之间的二选一,
可黄承彦听到和看到的,却不同于几人,
无论是从刘备的话语中,还是从刘备眼底滑过的那抹惋惜中,他都只看到了陈到,
在刘备的选项里,从他点破了其算计,瓦解了刘备意欲分化陈到和墨家的阴谋后,就已然没有墨家这一选项了,
再看刘备为陈到如此坚决的态度,黄承彦哪里会不明白,刘备这是要重用、大用陈到的信号啊!
此时再一联想起刘备之前的算计,黄承彦心间不由苦涩起来,有些拔凉拔凉的,“我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作茧自缚。”
刘备最开始的算计,分化陈到和墨家的关系,其实就只是为了解除自己的疑心,以让他可以完全信任陈到,从而真正的重用之,
可自己不明真相,点破了他的算计,
这才导致在刘备的选项中,墨家被直接抹除,连跟陈到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小兔崽子,你这是有多么不待见我墨家啊!
黄承彦心间吐槽,忿忿不平,沉默了一下后,他才开口道,“侯爷,黄某很是好奇,叔至,你意欲何用啊?”
听得他问及敏感地带,堂上众人不由都支起了耳朵,
刘备为陈到如此,其今后的职事,众人都想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