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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生路

    “上阵!”郭信大喊一声,随即跳下马来——他可不想成为城头射手的靶子。

    汉军第一波攻势受阻,很快便派上了第二波序列。这时候跑得慢只会被城头瞄着打,于是所有人都在不要命地往前狂奔,一片混乱之中,郭信也分辨不出哪些是自己的部下,哪些是友军,只好带着郭朴跟上几个眼熟的背影往城墙奔跑。

    短短的百余步,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一些人没有伤及要害,还倒在地上呻吟叫苦。这下郭信真是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箭如雨下的意思,真不知城头上到底有多少张弓!

    正当郭信在心中咒骂时,破空声突然从身后传来,他没空回头,余光却注意到另一股箭矢正从身后反向往城头射去。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武节右厢的射手在后面为己方攻城压阵。

    随着距城墙越来越近,地上的尸体也越来越密集。不过郭信常年习射,知道连续拉弓搭弦很易疲惫,加上后方友军射手的支援,来自城头的箭雨已经弱了不小。郭信也因此有空近距离观察汉军攻城的景况。

    身边的军汉们都在嘶吼着为自己壮胆,云梯不断被汉军架上攀登,又不断被守军的滚石檑木击下掀倒。眼前的场景让郭信不禁心中发怵:这城真能打下来?

    郭信奔进城头射击不到的死角,这里早已聚了一大批幸运冲过来的汉军。他喘匀了气,发现自己和部下已经彻底散乱迷失,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一众人都乱糟糟地不知所措。

    郭信找了一圈,突然在不远处的一伙人里看到了章承化,连忙过去叫他。此时此刻能看到一个熟人真是令人感怀,郭信甚至觉得章承化那张黑糙的马脸都多了几分亲切。

    “郭都将,这儿!”章承化和身边几个奉国军的士卒也看到了郭信。

    郭信走进才注意到章承化脸上有一摊血,此时却没空关心他,急于向他问明白情况:“怎么打成这样?”

    章承化摇摇头:“我也没打过这般急的城仗。”

    郭信皱眉接着追问:“那现在该如何上去?”

    章承化低头沉默不语,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郭信见状明白,眼下自己谁也指望不上,但耗在这墙下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也未必能有生路,且就算今天侥幸活下来,日后也要被戴上一顶畏战缩逃的帽子。郭信接着想到,自己眼下身处此地是为了改变命运,是为了搏取功名,却唯独不是为了来当缩头乌龟受人耻笑的,否则和以前混吃等死地活着又有什么区别!?

    郭信越想越急躁,一股血气在他胸中不断翻涌,猛地将剑举过头顶,对着周围的人群大喊:“尔等在此处缩卵,是啥意思!我乃左指挥三都都将郭信,我爹是军都孔目郭威!诸位弟兄若信得过我,随我再冲一次,拔下此城,我亲自为弟兄们禀功!畏战不进者,定斩不饶!”

    周围人群一下安静下来,章承化最先回过神,也将刀举起响应:“头掉也就是个碗大的疤,我跟郭都将干!”

    郭朴和周围几个也跟着喊:“我也跟郭都将干!”

    于是城下越来越多的人都将兵刃举起:“我等都跟郭都将再冲一回!”

    “汉军必胜!”郭信大呼一声,随后便凭着一腔血气驱使,疾步向那云梯而去。

    ……

    王晖站在城楼上,看着汉军潮水般不断向脚下的城墙涌来,耳边远处近处传来的喊叫厮杀声更是从未断绝,让他现在心中已是后悔不已。外头汉军不知道,可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前阵刘崇抽调北军南下就已经抽干了代州军力,眼下城中完全是缺兵少粮的境地,实在是一天也消耗不起!

    王晖此时真想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在他看来,唐晋两朝,哪家不是亡于契丹之手?足可见契丹人不可抵挡,眼见刘知远起兵太原,他心思自然活络起来:谁不知道石家是如何成就大业的?自己镇守要地,没了代州,契丹人攻取太原便是轻而易举,若是自己带路得当,谁敢说契丹主一喜之下不会让自己也当回中原皇帝?自己若是先和契丹暗自通好款曲,等汉军南下后再改旗易帜,这事就稳妥得多……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敌军攻势益紧,请大帅暂避锋芒!”旁边一个指挥使突然大声喊道,打断了王晖的幻想。

    王晖犹疑地看着他,眼珠转了转,很快就故作镇定地点点头:“也好,我去看看北城状况,此地防务都交你手,务必坚守到契丹来援!”

    王晖离开城头,却没去北城,而是带着亲兵折到回了刺史府家中。

    外面战事混乱,家中却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王晖一脸黑气地回到家中后,便直向后院走去。

    走进后院,一个奴仆正神色匆忙地往外跑,撞见他进来,急忙又站定拜礼。

    王晖路过他两步,却突然又折身回来,奴仆正一脸茫然,王晖突然拔刀一刀朝奴仆面门上劈去!

    奴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软倒在地上,双目还保持着前一秒的惊恐。

    身边的几个亲兵吓了一跳,王晖抹去溅了一脸的鲜血,恶狠狠地对周围人道:“主家蒙难,此人竟裹挟家财弃主而逃,该死!”

    亲兵们纷纷畏惧应是,不敢多出一言,生怕王晖的下一刀劈就在自己身上。

    王晖走到卧房,一脚踢开房门,里面妻子正安抚着自己五岁的儿子。见他进来,妻子很是意外:“郎君怎么回来了?外间战事怎……”

    王晖生硬地将她话打断:“让大郎跟我走!”说着就一把从妻子怀中将儿子抢了过来。

    妻子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王晖的意思,顿时开始失声痛哭。

    王晖拉着儿子走到门前,听见妻子的哭声,儿子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喊着娘又扑回到母亲的怀里。

    王晖咒骂一声,回身一把将儿子抓起夹在腋下,不顾母子间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脚把妻子踹倒:“贱人!”

    王晖携着哭泣不断的儿子出了府,就骑上府外已经备好的马,对身后还跟随着的十数个亲兵沉声道:“此处已是死地,想活命的就跟我出东城,过了太行,往北投靠契丹人还有一条生路!”

    亲兵们纷纷抱拳表态:“愿追随郎君!”

    王晖当即不再多言,带着亲兵拍马往东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