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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武夫

    转眼间,正月已经到了尾声。

    自契丹使者南去以后,刘知远一面再度派遣使者前往汴州朝贺,一面开始分兵周围的代州、仪州、沁州等地拱卫太原府。至一月底,长期戍守在北边麟州、蔚州的河东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的亲弟弟刘崇也率领精锐步骑两万余人抵达了太原城下。

    眼看河东诸道向太原府聚集的兵力越来越多,汾河南岸的大军营帐也绵延将近十数里地,这下不仅郭信知道刀兵必起,就连普通人也能感受到战争正在日益迫近了。

    随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甲士在城中越发频繁地出没,郭信却还只能在家中无所事事,这让他不禁有些躁动起来。

    父亲郭威身为河东蕃汉兵马都孔目官,眼下要负责操持调拨河东各军数万人的粮草,又要时常前去帅府供刘知远问询大计,因此最近干脆直接住在了衙署中不再归家。

    虽然郭信生怕郭威把自己从军的事给忘了,但也知道此时实在不是打扰郭威的时候,只好耐下心来在家中静静等候消息。

    正当郭信一如往日地起床梳洗,郭朴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郭朴见着郭信,气喘吁吁地喊道:“意哥儿!来,来了!”

    郭信拿起面巾擦了把脸:“怎么这么急,什么来了?”

    郭朴喘匀了气,用手指着院外道:“外头来了两位军爷,说是给意哥儿符信兵甲来的!”

    郭信闻言当即大喜过望,知道从军一事总算来了结果。于是连忙跟着郭朴去领取自己的行头。

    到了前院,果然有两个武夫在门房等候。其中一人抱着一副甲胄,另一人左手捧着兜鍪,右手握着一柄入鞘的铁剑。见郭朴带着郭信二人过来,就问道:“来的可是郭家二郎?”

    郭信答声应是,捧着兜鍪的那人便朝郭信抱拳行了一礼:“我二人奉郭指挥使之命,特来送铠仗给郎君。郭指挥使说郎君手上有熟弓,便只挑了甲胄铁剑一副。郎君军职所属都已在腰牌上头写明,这几天得空便可去兵房登籍入册。”

    兵士话说得快,手下的动作也快,还没等说完,二人就急着将东西一一交到郭朴手上,又掏出一枚木制的腰牌呈给郭信。

    郭信接过腰牌,只见腰牌正反两面都刻了字,一面是‘奉国军’字样,另一面则写了‘都头’二字。郭信知道这奉国军都头就是自己即将在军中的身份了,于是便把腰牌挂在腰间。

    郭信想了想,又向两个兵士问道:“不知奉国军驻在何处,我上级指挥使又是何人?”

    兵士摇头:“奉国军在城外大营,具体我等并不知晓,郭郎回头自己去军中便打听就知道了。”

    接着二人便向郭信抱拳告辞:“眼下军中事多,郭都头留步。”

    郭信也朝二人抱拳回了一礼,等目送二人离去后,又忍不住拿出腰牌来看。

    按照河东军制,军中各级武将以军都指挥使——都指挥使——指挥使——都头——队正——伙长的次序排列,其中伙长下辖五人,队正下辖十伙五十人,都头下辖两队百人,指挥使下辖五都五百人,都指挥使一般下辖四或五个指挥两千余人,再往上则进入下辖不定的高级武将行列。

    郭信本来以为自己最多也得从底层的队正干起,没想到竟直接领了都头一级,要知道郭荣现在也还是指挥使,刚刚能被叫做将军而已。

    郭信心中喜悦之下,当即就叫郭朴把甲胄搬进自己院子准备试穿一番。

    此时的方镇士卒,除去部分州兵外,不仅衣食由各地财政供养,兵器铠杖也都由官府制造供给。只是由于诸道府州各有铸办军用物事的工坊作院,因此兵甲的成色差异很大。

    而郭荣遣人送来的这副细鳞甲显然不是赶工完成的滥竽充数之物。鱼鳞状的甲片完整地编缀在一起,护臂、披膊平整坚固,在太阳下折射着银色的光芒,就连绢帛的包边也是光洁亮丽,显然是新造的良甲。

    旁边的郭朴不停抚摸着甲片啧啧称奇,就连郭信也忍不住赞叹此甲制艺精良,他知道这是郭荣为自己这幼弟初次投身军伍所准备的礼物。

    但给郭信穿甲很快就成了令二人郁闷的事。两人都见过穿甲的武夫,却从未自己穿过。等郭信在郭朴的搭手下费劲地穿戴了半天,好不容易将各个部位都挂上了身,却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

    郭朴见状没法,一脸郁闷地道:“意哥儿在这等等,我去前头找我爹问问。”

    郭信只好自己穿着甲活动起来。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甲胄在身虽然看着笨拙,但其实并不怎么影响手脚活动,无非是身上的重量会让动作变得稍有些迟缓。幸运的是他遗传了父亲郭威雄壮的身姿,很快就适应了甲胄在身的状态。

    没一会郭朴又笑着回来了,一边帮郭信卸甲,一边说道:“我爹说了,过两日把他以前的甲给我穿,这回能去做意哥儿亲兵了。等战事一起,就是大把的军功,到时候意哥儿升一级,我也升一级,等意哥儿做了军都指挥使,我也就是军都指挥使的押衙了。”

    郭信笑着摇摇头:“刀剑无眼,升功的机会虽多,战死的几率可也大了不少。”

    郭朴手中的动作不停:“说来奇怪,我总觉得意哥儿比别人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得了郭寿的指导,这回郭朴已经知道了穿甲的步骤,先是为郭信套上护臂,再将披膊挂在上身,用系带紧紧束好,然后才是最为沉重的细磷身甲,最后将束甲绊和护腹甲都扎在身前用抱肚和皮带拴牢,这样一套下来才算勉强穿齐。

    郭信见郭朴额头累出了汗,笑着接过兜鍪戴在自己头上,向郭朴问道:“如何?”

    郭朴擦了擦汗,对郭信左看右看,又绕着他走了两圈,这才道:“意哥儿气度不凡,我看比那病恹恹的马军都指挥使中看多了。”

    接着又是一脸感慨:“意哥儿这下真是武夫了!”

    郭信心下十分满意,嘴上却说:“中看没什么用,上阵杀敌制胜才是真能耐。”

    郭朴嘿嘿一笑:“意哥儿又跟我说笑,外人不知道,咱家里谁还不知道意哥儿弓马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