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航缘自然看到了无人防守的温义权,但是看到便是看到,仅此而已,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如果还是在刚六,虽然不比19中贵为头牌的黑殿,这样的策应点想也不想也会优先考虑。身子软了怕个什么?虽然十次恐怕都成不了一次,那谁也不会怪他miss,毕竟大家都会这么做,更何况刚六横行江湖怕过谁,和谁比也不会就差这一个机会。
离了刚六,学会想太多。经大部分时间在场下观察的白队指导,学会了在记忆中积累所有造成局部失败结果的动作和一应细节,这些都是被想的素材。白队还郑重提醒,受伤是最大的失败。
逐渐开始养成这种习惯后,白队说,一定要坚持下去,积累足够多的素材,然后不停地思考如何改善提高,才能跟上其他人的节奏,以及这个世界的节奏,不然就会被淘汰——被这个残酷世界淘汰。
这不同于校园足球,更不同于整个旧世界的足球,重要的不是最后的可以用于炫耀的结果,而是局部细节。球是要一直踢下去的,做好每个细节不确定你能赢下去,但能确定活下去。所有失败的记忆,如果潜入意识深处,就会让你在每个决定性瞬间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符合你上限的合理决定。
于航缘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在鞋钉上淌血让他成长。对输赢早就看淡,反而他的团队在城超独孤求败——当然,目前为止,城超有两个独孤求败。和生死比起来,团队的输赢,个人的荣辱,收益的多寡都是那般微不足道。
白队说,千金难买活着,最重要的是持续和长久。为了活着,每一秒都在冒险。没有绝对正确,只有无止境的思考,和永不松懈的危机感。
所有失败的自己,牢记心中,在危难关头才能从中选出最强的那个去赌博。
曾经年少轻狂的是他,加入骑龙队后如履薄冰的还是他,汇成一体,记录着他的失败。
于航缘最喜欢白队的一句话:“我们都是失败的人,但是所有失败的人都有权追求胜利。”
年少轻狂在他血液里,谨小慎微更是深入骨髓。所以他有传温义权的冲动,同时又感知到被传奇门将鹰隼般的神目注视的恐怖压力,于是从马野的来袭到自然的身体反应,所有现世的情形和过往——主要是刚六时期随心所欲的失败实例一齐涌上来,整个人坚决而卑微地扭曲身体做出了一个软弱无力的传递。
秦大急坏了:“前点啊!”
艾看士有些意外,这小子明明已经看到前点没人,满拟他再勉强也一定会弄过去,从他的姿势看,大概率会踢空,已经做好接收的准备。
但是,不传就不传,下限他早已布置,不怕对手翻起浪来。援军转眼便到,万一邹勋失误,这不还有自己么?虽然这些家伙早就突破了草根的极限,不能以素人的标准来看待,那又怎样?禁区之内,自己就是上帝!
秦大则来不及斥骂年轻人的浮躁,紧张兮兮地解说道:“蒋灏背身把球护住了,很稳,背身单打!”
卫佳皇暗呼:不稳!
王秋梅已经出口:“稳个屁!”
蒋灏正在要位时强运一口气撞开邹勋后的虚弱当口,球来了。
把球踩住的时候有个缝隙,怎能瞒住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以前还是足球大人的邹勋?
前大人闪身而入,刚触到球,身体碰撞发生,蒋灏身子剧晃,倒在了禁区里。那个身经百战的他因为倾注集中力在球上,竟然没来得及叫出声,显得那么地不堪一击,草根群豪看了心有戚戚,仿佛看见那曾多次被职业球员降维打击的自己。
面前敌我不分的人来得甚急,邹勋一时有些慌,但很快眼前一亮,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汤炎像黑暗中的灯塔照亮前方——骑龙的右前卫刚才沉底传中,骑龙的右后卫在扑小禁区的前点。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禁区内发动长传照着自己的左路打,挂边的路径,尤其朝左的路径,敌我都是人丁稀少,很轻易过了中线。
汤炎昂首挺胸领球大步向前走,球一落地开始疾奔,补位的杜牧吃了这节奏变化,一下被撞开,反身再追,已被他切了内线。
骑龙队半场一时间形成了二打二的局面,汤炎介于骑龙后场右路和中路之间,田泰在他的右侧,介于骑龙队后场左路和中路之间,两人的位置几乎平行。
骑龙方面,严洋见势不妙,忌惮和田泰单挑,本来和霍鸾平行站位,第一时间先行下沉。
霍鸾也是穷则思变,汤炎不足虑,怕只怕田泰发威。这么开放的局面下,一旦让田天王跑起来,自己和严洋绑一块也不是对手,就算勉强能拖住他,那中间的汤炎好歹也是职业球员出身,基本的抢点包抄不是跟玩似的吗?
于是他想也不想地朝前顶,一开始就赌上抢。
看着势头很猛,其实不堪一击——如果后面没有严洋的话。所以也不全是送菜。
霍鸾倒底是技术派,这个选位很有学问,上抢看似生猛,实则别有用心。自己这样子也算是扮猪吃老虎,看着人畜无害,其实是赌汤炎要去拍田天王的马屁。
刚才算是看出来了,不管是做给外人看的,还是迫于韩单的淫威,还是真的众望所归,田泰应该是在芭比兔扮演着说一不二的球霸角色,关键时刻不论攻防似乎都要听他的。
霍鸾寻思:汤炎拿球的第一时间,田泰就已经举手要球了——刚才你还可以推到杜牧激烈的上抢上去,那我这下已经不痛不痒,你总得传了吧?
只要你传,我断不下来跟你姓!
短的路线尽数都能掌握,自己伸脚都能拿下,就算他抽风了这么好的机会还要给提前量,我下地十有**也能拦。
然而,可怜他还是低估了职业球员的心机,汤炎冷笑一声又附加一个节奏变化,微微起速就把他甩掉!
好在他小瞧了前职业球员的心机,后面还有另外个余孽是友军。
余孽看破不点破,决定将计就计,在霍鸾顶的时候,他也做了一次斜线移动,正好预判到了汤炎带球的路径。
汤炎见势不妙一个急停,接外线横带,勉强拉开距离,严洋不管不顾,就要准备一个滑铲来个一力降十会,不料汤炎咬牙兜了一脚高球,见高不见远,正好飞过严洋以及不远处的霍鸾,然后弹地,这下所有人发现,离田泰也不远。
弹地后有不规则变化,对田泰稍微有利,但是霍鸾先起步。
视角最好的洪二发话了:“严洋先直退!”
严洋知道二哥最有发言权,毫不怀疑背身直退。
两个阵营的人都清楚,这就是一锤子买卖,无关职业草根,就看田泰和霍鸾谁先够到球。
距离,田泰短一点,速度按说也是田天王快一点,奈何实际平均速度霍鸾暂时占优,这就很难判定胜负了。
霍鸾不这么看。
比赛进入到中段,白筑逐渐抛弃了旁观者身份,承担了调度全场的主责,那个时候一双边后卫刻意被他忽略,客观上让他们有了旁观者的立场。田泰王全力奔跑的英姿尽收眼底。这又和完全置身事外的人不同,终归是同场竞技,临场感连场外站得最近的任何人都无法比拟,没有观众的视觉效应,这水平相若的对抗充其量就是一拍之差,对田天王的速度有着冷静中性的结论——天王速度还可以,但不够快。
后来短暂做了双核,有直接交锋的机会,当时处境危险,有一点惊心动魄,事过后觉得自己还是欠缺定力,本来不值得那样手忙脚乱的。
正面交锋的机会又来了,知己知彼的霍鸾这一次笨鸟先飞,当他真正地完成加速,便胸有成竹,球虽然在动,但大局已定。
在霍鸾看来,谋定后动是所有正经技术派球员必备的好习惯,什么事情要提前准备,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身体流是最低级的,高级的选手在胜负已分的时候就会提前考虑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有这样才不会出现像于虤圣那样辣眼睛的“传世名作”,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需要考虑的已经是该把球踢往何方。
停是不可能的,田天王虽然不够快,一旦拖延进度,他也许就够了,更何况他们可能随时要废人!
速度不减,视野尽可能扩张,然后看到了差一点再让他手忙脚乱的变数——田泰怎么变这么快?
其实他没错,自然也不可能是跑得快的田泰的错,只因他之前看到的速度不是拼命的田泰。连田泰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还可以这么拼。他确定过去穷自己足球生涯,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快过,更不可思议的是,跑那么快不是为了进球,只是为了捞一个二分之一球——确切地说是一个二分之一的刀山球。
真不知道是对自我的超越,还是跌破了发行价,总之田泰现在确定,至少以这个刀山球的主题来说,自己赢定了。
经历了上一次的手忙脚乱,霍鸾反复告诫自己,下一次一定要更加镇定。
于是“下一次”出现了。
对于失败的遗憾和反思,生出了更多的定力,霍鸾确定自己败了,但是又不想败,且不能败。
确定输的只是这个球的争夺,不想输的是满盘,不能输的也是满盘。
心念电转,已经有了结论。
很简单的算数题,11-1等于10,10-1等于9,10大于9。
接下来稍微复杂一点,进入分数这个领域。以田泰这个选手的战斗力为分子,以芭比兔这个团队的战斗力为分母,分子除以分母有一个数值。同样,以自己霍鸾这个选手的战斗力为分子,以骑龙队这个团队的战斗力为分母,同样的方式相除,也有一个数值。两个数值相比较,很明显是前者大。
最后是足球实战题。自己确实没有踢过职业足球,可那又怎么样呢?不都是一种运动么?没有什么神仙皇帝,职业球员遇到难题也离不开传停带射,既有冰王子绝杀阿根廷那样的世界名作也会有于虤圣技惊威尔士这样的“世界名作”。再说了,眼下这局面何其单纯简单,这球不规则弹跳未消,田泰想要控下来,哪怕他是冰王子附体,也得微调,自己虽慢也慢不了多少,只要他得调,自己就有纠缠的机会,没有五五,也有四六,这么好的绝杀机会变四六,别说是天王这样曾经的超黄金,搁自己这样的草根精英也不能接受,所以调是不可能的。
这么远的距离,以洪二为对手,射是不可能有效的;传,严洋位置虽然没看,但洪二那声喊是听见了,多半就是针对汤炎,田泰能传的点就汤炎,和严洋一样的射韭朕过气专娃,过气对过气,怕个球!万一打不过,后面还有个射韭朕的过气专娃在守门呢!
传也是不可能的,那就剩下带了,在带之前还不能调整,显然第一下就得趟。
如果让他这一趟出去,神仙也救不回。
综上所述,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拼着牺牲自己一个也不能让他过去,而且,不单是要犯规,还得让他站不起来!
敌前我后,不改路径,照着后背是踹不到的,好在天王是冲球去的,如果只有趟这个选择,大体方向是确定的,那个方向刚好在射程范围内。
霍鸾飞了起来,在空中使出镰刀腿,仿佛街头霸王的美国大兵!
芭比兔场上场下几乎同时发出惊呼:“小心!”
若是田泰这个时候如霍鸾所料初次触球就硬趟,球是过得去,人一定会被爆头,要是选择了调整,那镰刀腿还有机会变招,爆不了头找得到其他要害。
却见田泰单腿立定,另一只腿挥出去,竟似也是镰刀腿!
霍鸾心里一松:传球么,那不怕。只是你这摆法,不是注定天上飞么?管你干什么,传球就没我的事了,两个射韭朕的还怕收拾不了一个射韭朕的?犯不着为你这狗刨给罚下去。
技术派就是技术派,同样是焚琴煮鹤,说收就收,转眼就是另一副造型,看着像失足,实则作为缓冲,积蓄着新的力量开启新一轮的笨鸟先飞,以备压制很可能贼心不死的田天王。
贼心死没死不知道,只不过天王那瞎**传结束了,人还在。
注意力集中在田泰的后续动向上,自然就忽略了天王的镰刀腿在残影的掩护下和皮球隐秘的接触。
粗犷的动作撞击出一个隐蔽的贴地直塞。
贵为五虎将的谭朋本大神都忍不住爆粗口:“漂批亮!”
更早不知几分之几秒,洪二再度喊话:“再往我这退深点!”
严洋退,汤炎插,直退对上斜插,直退的似乎不利,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是属于三个射韭朕余孽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