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大明第374章结识新伴红石永远是吃的最少的那一个。在先来后到和老弱优先中,他处于劣势。在多劳多得方面,他也有心无力——没有语言的交流能力,连从别人手里乞讨都是件奢侈的事。
混迹黑暗世界的第三天,太阳还没有升上地平线,万物都在朦胧中摸索自己的方向,红石被刺耳的争吵声弄醒了。这在流浪汉世界里少有发生。
三个流浪汉用他听起来“叽哩呱啦”的语言互相吼叫。虽然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根据其中两个小个子肩并肩站立,同向挥拳的姿势看来,他们俩是战友。
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大个子,比他们高了一截,可是却显得怯懦无能。他用双手抱着头,准备抵挡即将落在他身上雨点般的拳头。
红石一跃而起,冲上前去,不问情由,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两个在空中挥舞着的拳头。在没有判断根据的前提下,他同情的是弱者。
两个小个子惊呆了,在回想起三天以来红石一直安分守己之后,他们果断挥出另一个拳头。
红石伸手,以令他们费解的速度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他们瞪大眼睛,张开大口,奇怪自己怎么失去了一直以来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能力。
“两个欺负一个算什么东西?”红石呲牙咧嘴呵斥,他没指望他们听得懂,但必须让他们知道他很生气。
大个子找到了依靠,赶紧站在红石身后,探出头望着两个小个子狼狈的模样,同时嘴里嘟囔:“多谢,多谢……”
几天来,红石第一次听到汉语,简单的几个字令他血液沸腾,激情澎湃。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藏起他的蹴鞠,一段时间后才归还,当时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动容。
他回头望了大个子一眼,在转过头时,两个小个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谢恩公!”大个子说了一句像模像样的汉语。
红石转过身,盯着大个子的嘴巴,似乎这张说出汉语的嘴不是一张普通的嘴,其中暗藏着玄机。
“是,是你在说话吗?”
“嗯。多谢恩公!”大个子重复,挠了挠前额。他的嘴巴很动人,和汉人说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你会说汉语?”红石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多余,可是他无法不表达自己的惊讶和欣喜。
“会说。”大个子一直在挠前额,好像他的汉语必须从中得到灵感。
“太好了,太好了!你可以帮我的忙吗?”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恩公!”
“恩公?你汉语的水平还挺高的嘛!”
其实,红石觉得“恩公”疏远了他们的距离,他现在需要的是平起平坐的同伴。
他拍了拍大个子的肩膀,拉近距离:“你的年龄比我大,我可不好意思当你的恩公。我叫红石,你呢?”
“我……姓石,叫石工。”大个子有些犹豫,红石没有放在心上,他不能指望朝鲜人说汉语的时候一气呵成。
“姓石?难怪我们俩这么有缘!”红石运用了他平时最不屑的官场上套近乎的方法。
“怎么了?恩公也姓石?”
“不不不,我不姓石,我姓古。我的意思是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石’字。”
“哦,真是巧,呵呵!”石工后知后觉,为他俩的缘分开怀大笑。
“你别恩公,恩公地叫我,我听着怪难为情的。你就叫我石兄弟吧,我叫你石老哥,你看这样行吗?”
“好啊!石兄弟。”石工忽然眼睛湿润,粗糙肮脏的脸绽放出世上最美的花朵。
他从来不知道会等来这一刻。多年以来的孤苦伶仃和委曲求全在他爬满皱纹的脸上记下了超乎寻常的沧桑,此刻却在他的笑容下全然变成过眼云烟。
“石老哥,你是朝鲜人吗?你怎么会说汉语呢?”
“石兄弟,我是朝鲜人。我去过你们尊贵的中原,所以学了一些。”
朝鲜是明王朝的附属国,在朝鲜人眼里,明王朝的人比他们高出一等。能和一个来自尊贵中原的体面人称兄道弟,石工心花怒放,在脏衣上不停搓擦乌黑的手。
“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走,我们住客栈去,不要睡在这肮脏的地方。”
“客栈!”石工眼睛发光,他早就忘了睡在床上的滋味,没了住在房子里的记忆。
“嗯,客栈。我虽然没有你们朝鲜的铜钱,可是我有银子,你拿去换些铜钱来。”红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石工。
“银子!”石工小心翼翼接过银子,捧在手心里,轻轻抚摸,生怕把银子弄坏。
“走吧,石老哥。”红石由衷开心。
石工解决了他的问题,他解决了石工的问题。两个无依无靠的人互相帮助带来的简单快乐,是他这二十年来最宝贵的收获。
两个人换了钱,找了客栈,要了一间房,饱餐了一顿。
在石工的一再坚持下,红石取消了要两间房的想法。石工担心红石多花钱,红石担心石工误会自己嫌弃他。彼此为对方考虑,他们的感情迅速升温。
翌日,日上三竿,两人还在呼呼大睡。没有人打扰,暖烘烘的被子,不用挨冷受冻,不用担心被驱赶,他们睡得很畅快。
红石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平,石工以为自己在仙界遨游。
红石先醒来,他伸了一个懒腰,碰到了身旁的石工,一瞬之间便即从北平又回到了朝鲜。
石工的脸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来藏在污秽里的皱纹和斑点一览无遗,他的年纪呼之欲出。
他约摸五十岁上下,削瘦得有些病态,唇白齿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虽然他闭着眼睛,可是红石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昨日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石老哥,醒醒!醒醒!”红石摇晃石工的手臂,希望石工睁开眼睛之后,能够分辨出是不是与石工曾经见过。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石工眯着眼睛,撑着双手,坐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以为自己从天而降,双脚还未着地,不过长期流浪生活形成的警惕性已经令他竖起了毛发。